驻于门边,车帘轻启,其中所载赫然是如今后宫中风头正劲,刚传出怀有龙子的消息的浅如月浅淑媛娘娘。只见她脸上覆着轻纱,一袭银底墨花的华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华贵之气。
浅如月是获准来替曜国的两位皇子浅如风与浅思翾送行的。
原本宫妃除却省亲不得随意出宫,浅如月得以出宫送行已是破了例,后宫其他嫔妃对此颇有微词。只不过帝君陛下自得知她有喜之后便开始重新宠幸于这位曜国明珠,这般恩典也只给了她一人,其他宫妃也只敢在私底下抱怨罢了。
“皇妹……”浅如风望着在车上端坐的妹妹,神色有些复杂,浅思翾依旧立于一旁沉默不语。
在岚宇帝都中这二十几天以来所经历之事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计。先是晁国使臣在晚宴上刺杀岚宇帝君,后又是他们的皇弟浅离攸被烧死在游船之上,不久前又传出皇妹有孕的消息,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可喜的是,晁国使臣得罪了岚宇帝君,晁国便会无暇再去顾及曜国;而没有了晁国的从旁相助,桓国也不会单独对曜国下手,曜国可谓是因此争取了不少时间。再加上浅如月喜获龙胎,他们两位皇子也算是超额达成了此行的使命。
浅如月轻抚着快近三个月的肚子,微微一笑,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轻叹了口气道:“今日一别,恐怕此生再无机会相见,还请两位皇兄替我向父皇与母后问安。”
浅如风瞧着浅如月这副模样,在心底觉得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似乎与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举手投足少了几分活力与骄纵,却多了几分稳重与端庄,俨然已是一国皇妃的模样。
浅如风与浅思翾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只能道:“好好保重自己,保护好孩子。”语毕便上了远行回国的车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浅如月眯着眸子目送兄长的车马一行渐行渐远,直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放下车帘,轻声吩咐道:“回宫。”外头自然有侍卫驾车,平平稳稳地返回帝宫。
车中的浅如月抬手撩起帘子,望着外头的街道与行人,心中忽然生出些艳羡之感。若是未曾生在皇家,说不定她如今也能够在宫外过上简单而平静的生活——就如同她的弟弟浅离攸一般。
轻叹了一口气,浅如月不由在心中嘲笑自己。她不是浅离攸,也没有能耐离开岚宇帝宫,更得不到那个男人真正的爱。如今朝堂与后宫盛传夜君曦独宠于她,可又有谁能知,那个男人只是因为浅离攸所留的一张纸笺,才会待她有所不同。
心中虽然怅然,然而此刻她却也并不太在意了。浅如月轻抚着已经微有些显形的独子,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有了这个孩子,她今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太过孤寂。
帝宫,御书房。
夜君曦斜倚在案后,慵懒地听着林珝的回报。
“你说狼犀祭司还未曾离开?”锐利的凤眸眯起来,夜君曦坐直了身子,略微有了些兴致。
“他们声称行李物件太多,还需两日才能离开帝都。”林珝答道,眼中亦是玩味。那三人来时根本没有什么“行李物件”,明摆着的借口,也不知这狼犀到底图的是什么。
夜君曦略微思索,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难道是东西未曾到手,因此才无法回国?”
“陛下之意是……”林珝不解。
“传闻当年圣物嘲凤便是自狼犀帝国流出。那时狼犀皇室与祭司院各自为政,才会导致至宝的丢失。如今狼犀祭司重新出世,难不成便是冲着这东西而来?”锐利的目光扫向腰间,自那小东西将嘲凤送回来之后,他便将这尊异兽放在荷包中,连同那枚紫苏石佩玉一道一直带在身上。
“陛下早有定论,又何必询问微臣。”林珝微微躬身一揖,心中已经明白下一步要做些什么——皇室与祭司院各自为政么?听起来似乎是个能够让他们趁虚而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漏洞。
夜君曦似笑非笑地看了心腹一眼,倒也并不怪罪。然而正准备挥手让他退下,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侍卫通禀之声:“启禀陛下,章将军求见!”
章君毅?夜君曦挑了挑眉,道:“让他进来。”林珝眸中闪过异色,规规矩矩地低头立在了夜君曦身后。
门被推开,章君毅一身朝服踏入御书房,对着书案跪下身去:“末将参见帝君陛下。”
并未立即唤他起身,夜君曦懒懒地道:“章将军求见可是有要事?”
“回禀陛下,末将来此是向陛下辞行。明日末将便将回返戊城,今日特来拜别陛下。”章君毅掷地有声地答道。
“章将军有心了。不过这么快便要回去了么?还有十日便是年节了,何不留待年节过后再回?”夜君曦浅笑着问道。
章君毅抱拳道:“回禀陛下,此次晁国之人心怀不轨,妄图行刺陛下。而戊城之外便是晁国边城,末将以为,该早日防范才是。”
“这么说倒也不错。章将军果真是岚宇之栋梁。所谓虎父无犬子,丞相想必也会为此而高兴才是。”夜君曦点了点头,虽说这赞许之语,语气却颇为轻描淡写,道,“既如此,朕便不耽误章将军的行程了。跪安罢。”
章君毅闻言又俯身磕了个头,起身退下了。
夜君曦并未错过他在起身的瞬间,那一对阴沉的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凤眸危险地眯起,夜君曦问道:“若是章君毅死了,接任其职位之人是谁?”
“回禀陛下,是戊城副将安城,暗部之人。”林珝答道。
“既如此,便让章将军被‘劫匪’突袭,在路上全军覆没罢……”凤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夜君曦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年节过后等到章君毅回到戊城,章知孝等人就该提起立储之事了。章氏一脉,该是到了完全铲除的时候了。
林珝自然明白帝君之意,立即躬身应答:“微臣接旨。”
谈完了正事,夜君曦丢下堆叠的奏折,一手抚上下颔,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道:“安排一下,今晚朕要出宫。”
林珝闻言略微一愣,瞬间便反应过来,低头掩了眸中的戏谑笑意,躬身退出了御书房安排出宫事宜去了。的确,他不该“奢望”帝君陛下在知晓了那件事之后还能安然端坐在帝宫中。
御书房内,夜君曦不知何时又将那块属于浅离攸的佩玉握在手中摩挲,回想着今日暗部送来的消息,不由地轻笑——前几日攸玥楼在曜国凭空消失,致使线索一度中断,然而今日的消息真可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帝都内规模最大的青楼画舫鸾琴阁转手盘给了一个外来的富商,而如今阁内管事之人正是从前岚芷苑的老鸨,一个本该绝色却脸上有疤,始终一身红衣的妇人,名唤“艳姬”。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对于被岚宇暗部追踪的人来说,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小东西,朕非常期待再度见到你的那一刻……
是夜,褪下了绣金玄袍的岚宇帝君身着一袭暗紫华服,由侍卫驾车,大摇大摆地自帝宫北门离开,时隔二十日,再度驶往繁华的清都江畔。这一回的目的地却并非皇家游船,而是帝都内最富盛名的画舫,鸾琴阁。
华灯初上,鸾琴阁中便已经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新开张的鸾琴阁一改从前愈发衰败之色,艳名远播独占鳌头,颇有将其他画舫打压得无法生存之势。
在阁中四处奔走招呼的艳姬被突然赶到身边的手下之人强行拉走,那人一脸的惊艳之色,却又有些战战兢兢的模样,好似受了不小的惊吓。
“没用的东西,难道见了艳鬼不成?”艳姬笑骂道。然而等她踏入厢房,她便知道手下之人为何是那副表情了。
眼前这个从未曾露面的男人绝非帝都之中屡见不鲜的普通富家子弟或王公贵族——那绝世倾城的容颜,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足以叫人神魂颠倒,在他耀眼的光环之下,那些原本足以叫人骨酥神迷的鸾琴阁头牌们竟是一个比一个乏善可陈;然而那一身的帝王霸气不怒自威,又叫人不敢接近分毫,情不自禁地就想要跪地臣服。
如此一个绝世无双的男人,她怎么会从未曾耳闻?艳姬不由地在心中疑惑。然而下一刻,脑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令她心颤名字——岚宇帝君夜君曦。
“这位公子,可有看中意的姑娘?”心颤归颤,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艳姬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一如普通老鸨一般招呼道。
夜君曦眯起眸子看了对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这个想必便是艳姬了罢,果真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子。明明怀疑他的身份心中慌乱,却不露声色——一个手下之人都如此不凡,他的小东西,想必还藏了许多会让他意外的秘密罢……
“我想见见你们的老板。”夜君曦邪魅地笑道。
艳姬心中“咯噔”一下,却掩唇笑得妖娆:“奴家便是这鸾琴阁的新老板。不知公子找奴家要做什么呢?”
“哦?你是老板?”凤眸之中笑意更深,然而艳姬却有些背后发凉之感。不可能的,即使真的是那个男人,也不会知道主人的下落……
艳姬察觉出自己的惊慌可能已经被对方所觉,立即回身打开厢房的门,将外头早就准备好的三个绝色女子拉进来,道:“奴家还有客人要招呼,这三个都是奴家这鸾琴阁的头牌。”说着对那三个女子道,“还不过去陪客人喝酒?”
那三个女子也是会看眼色的,立即上前缠了上去,而艳姬则趁机退出了厢房。
“去查,那个人到底是谁?”出了房门,艳姬便低声疾呼。
“可要禀告主人?”暗中有人传音问道。
“先不要去找主人,也不要靠近主人的宅子。”艳姬低声道,好看的柳眉紧蹙起来,抬手抚上胸口,不住地喘息,在心中念叨千万不要像她想的那样。而万一那人真如他所料,也绝不能让他由鸾琴阁这里发觉主人的下落……
房内,夜君曦左拥右抱着三个美娇娘,凤眸之中满是邪魅的神色。
第五十五章:又见引鸩
房中,艳姬丢下了外头的一切事务绞着双手不停地来回踱步,神色凝重。不多时,门外便有人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如何?可查出那人的身份了?”见到来人,艳姬急切地问道。
“只知道那人是从帝宫中出来的,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攸玥楼所属影部的密探摇了摇头答道。而听闻“帝宫”二字,艳姬顿时浑身无力,一时间瘫坐在了椅子上。
从帝宫中出来,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前来秦楼楚馆找乐子,定然不会是皇子王爷之类,再加上那副容貌,那一份睥睨天下的慑人气势……艳姬几乎可以确定,方才在厢房中向她询问鸾琴阁老板的不凡男子正是当今岚宇帝君夜君曦。
“可要禀报主人?”密探又问道。
幸而艳姬毕竟是艳姬,有勇气有决心能将自己的家族亲手毁灭的女子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只是坐在椅上呆愣了片刻便立即镇静了下来,微蹙起眉摇了摇头道:“不可。那人有备而来,想必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任何人不得靠近主人所居之处,免得叫有心之人尾随。派人去问问,霜少爷此刻可是在外头,若找的到他,请他立即前来鸾琴阁。”
“是。”密探得令,转身疾步离去。而艳姬则面色苍白,抚着胸口深吸了口气,这才迈动脚步踏出房门。不过转瞬,脸上便换上了招牌的妖冶笑容。
厢房中,方才左拥右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