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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在街头滥砍乱杀,造成大面积伤亡;也不会有那么多向导带着探究性的眼神扫视过来,一眼就把谁心底不愿人知的隐`私窥探得一干二净。

    在新《哨兵向导规范条例》颁布的三年后,批经过培训的哨兵和向导走出公会。这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终于扭转了往日的形象,从潜在的社会秩序破坏者变成了维护者。

    自从进入公会以来,成扬只剩下一条路:学习,训练,认识搭档,执行任务;等年龄到了就与搭档结婚生子,执行任务,执行任务,执行任务;五十岁换岗,教导新人。

    这是大多数向导的人生轨迹。也许其中会有一些因人而异的小偏差——比如实际上他和叶宇晴的契合度只有73,但由于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公会还是将他们放在一起。而现在,他的轨迹卡在了结婚之前。

    叶宇晴死了。

    认识了二十年的挚友,相知最深的搭档。

    一同执行机密任务的时候,活生生死在他面前。

    这种痛苦与爱情无关,更像是身体被一把钝刀连切带磨地割为左半边与右半边。等成扬终于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公会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5

    佣兵给成扬倒了一杯茶。

    玻璃杯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成扬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的视线。那确实不算是什么友好的目光,像肉食动物盯着爪子下的猎物,危险而迫切。

    他们之间的面也许是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但这不能解释夜鹰微妙的态度——刻意地、谨慎地保持一定距离,身体却紧绷成一把蓄势待发的剑。

    成扬不敢去读他的思维。

    夜鹰明显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能分辨信息素,可以将大脑放空,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对待这种情况,向导很难毫无痕迹地入侵他们的大脑。成扬需要一瓶酒,或者三天时间的睡眠剥夺,或者强行打破屏障,堂而皇之地闯进去。

    但这样的话,佣兵势必会发现。成扬没必要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紧张。

    所以他释放出亲和的信息素,带着点安定的气味。这种方式曾经对叶宇晴很有用。每当她差点失控的时候,总能成功地被成扬拉回理智的边缘。

    宁飞猛地站起来。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跟任何一个向导有这么近的接触了,仅仅隔着一个茶几,而那个向导还是成扬。信息素顺着呼吸道进入他的体内,渗透进血液,最后汇集在后脑的腺体。他甚至不能分辨其中的潜台词,只知道自己心跳得很快,腺体里的化学反应噼里啪啦在脑海炸出一连串烟花。

    他用力拉开窗户,恶狠狠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抱歉,”成扬说,“我的信息素——”

    宁飞急促地打断:“说正事吧。”

    “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成扬沉默了片刻,回忆道,“当时我和宇晴在执行一个任务。任务是机密的,级别很高,除了公会的最高机构,只有我、宇晴、我们的导师知道具体信息。”

    “什么任务?”

    “我不能说。”

    宁飞发出短促的鼻音:“然后呢?”

    “任务失败了。我们遭遇了‘秃鹫’的伏击——这是不该有的情况,一定有人走漏了消息。最后敌人实在太多了,我让宇晴带着目标先走,我在后头保护她们。”

    成扬闭了闭眼,又睁开,说话的音色变得苦涩:“我不该这么做的。她要是留在我的位置,顶多受一场重伤,在医院里躺一段时间。而我也不至于像这样,一出院就正好赶上她的葬礼。”

    宁飞没有说话,低着头走回沙发边上坐下,仿佛是在沉思。他面容英俊,鼻梁挺拔。垂首的姿势让鼻尖微微向下,弯成鹰喙的形状。

    成扬又补充道:“任务在公会里的经手人并不多,我将尽量给你提供他们的资料。我知道这个活不轻松,你可以随便开价,只要最后能帮我找出是谁泄露了消息——我不能让宇晴白死。”

    “这是什么任务?”宁飞再次问。

    “委托人是军方,我不能透露太多细节,保密协议还在。”成扬说,“初步的调查结果已经下来,问题出在公会这边。”

    “嗯。”

    两人都沉默下来,佣兵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右手在茶几上缓慢地画圈。大概半分钟后,他终于开口:“你没有把话说完。”

    “什么?”

    “你找我来处理这件事,而不是公会里的人。”他说,“公会体系庞大,能做到的事情比我这么个自由佣兵可多多了。你放弃最简便的途径,来找我谈生意,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不相信你。”

    成扬说:“这并不是重点。”

    “这是谈价钱的重点。”宁飞说,“你对整个任务一清二楚,你在现场,你让叶宇晴先走。他们完全有理由来怀疑你。”

    “我不会害死宇晴。”

    “你很爱她?”

    成扬没有回答。

    “你一定很爱她。”佣兵自言自语道,“再弱小的哨兵,战斗力也比向导高了许多倍。而你却把更安全的路留给她,选择自己为她殿后。你真是舍生忘死,想不到最终反而是她出了事。”

    “够了,夜鹰!”

    怒火在成扬胸腔里升腾起来,又被强行压下去。他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勉强找回平和的腔调:“这都是些无关的事情,我不觉得有任何讨论的必要。”

    “那就来谈点别的吧。”夜鹰说,“我的真名是宁飞,夜鹰只是个代号。”

    宁飞已经坐直身体,凝视着成扬。紧紧抿着嘴唇,仿佛在等待或者抗拒什么事情的发生。

    成扬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对这张脸和这个名字都毫无印象。于是试探性地迎合:“宁先生?”

    “是宁飞。”对面的人阴郁地笑了,“你会记住的。一旦我接下这单交易,我们将会迎来一段很长的合作时间。来谈谈价钱吧,看你能为叶宇晴付出到什么程度。”

    这种措辞让成扬有些细微的不适,但他还是点头:“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偶尔我也需要一些钱以外的东西。”

    成扬安静地等对面的人出价。

    在一秒之内,宁飞的呼吸似乎颤抖了一下。他用手紧紧捏着沙发垫的边缘,连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绷得凸出来。

    “我要你和我上床。”他最终说,语气硬邦邦的。

    ===

    6

    成扬一开始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他问。

    “和我上床。”宁飞说,“等我按照要求找出泄密的内鬼的之后,我们去开个房。你上我,或者被我上一次。就这样,没了。”

    成扬又惊又怒,顿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个词也不想多说,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他从未受过这般性骚扰——或者说是羞辱。但毕竟在公会里接受了二十多年遵纪守法的教育,就算是在这种怒火滔天的情况下,他也没忘了回头带上铁门。

    宁飞坐姿不变,只抬眼望着他。手依旧捏着沙发边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向导想骂几句,又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是恶心。最终冷着脸拉起兜帽,气冲冲朝来时路走去。

    雨已经停了。沿途破旧的街灯一盏亮一盏灭,成扬将手插在裤兜里,默默走着。两条街外是红灯区,喧哗与笑语远远传来,吵得人心烦。他长吁出一口气,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动。

    海河市的自由佣兵并非只有一个,但夜鹰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仅因为口碑好,更重要的,是跟当地帮派没有任何关系。自出道以来,他的活动范围一向在外地。就连次踏上海河市的时间,也在叶宇晴出事之后。

    成扬正需要这样一个别无瓜葛的人,来帮他洗清嫌疑,调查真相。

    可偏偏这人脑子有病。

    无论如何,这大半天的功夫算是白费了。成扬饥肠辘辘,随便在街边找了一家店吃饭。并发短信给姚景行,谢谢他帮忙换班打掩护。

    姚景行回复道:“成了?”

    成扬输入:“没。”

    姚景行安慰他:“你不用太心急,夜鹰不接也有其他人,总会找到解决方法的。”

    成扬苦笑:“我怀疑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过夜鹰。”

    姚景行问:“你们之前认识?”

    他再次仔仔细细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确认里头并没有这个人,才给姚景行回了一个“不”字。

    但根据对方的表现,宁飞不仅认识他,而且看上去像把他记恨了很久。

    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成扬三两下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最后对姚景行回道:“不管了,我这就回公会。”

    公会的任务向来是两人一组。他们称之为哨向搭配,干活不累。无论什么时候,公会人手总是缺乏的。所以偶尔有哨兵或者向导失去搭档,也只能获得一个月的心理调整假。结束后马上认识新人,开始工作。

    成扬的假期虽已结束,却因为还有嫌疑在身,只被分到一些巡视、守岗、整理文书、甚至打扫卫生之类不重要的闲活。

    五号档案室的灯是黑的,看上去空无一人。成扬啪地打开开关,书架深处立刻有个“哇呜”的鬼叫声传出来。

    他的哨兵朋友姚景行捂着脸愤愤控诉:“我的眼睛!要瞎了要瞎了。”

    “抱歉。”成扬说,“来晚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就好了。”

    “剩下最后四个书架。”姚景行揉着眼睛说,“明天你负责巡视三合会的区域,地方比较远。今天记得早点休息,不能迟到。”

    三合会早已洗白多年,近几年和海河市军政合作良好,俨然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白道新星。所谓巡视,不过是在那片地方逛逛街吹吹风,顺便看看繁华商铺和匆匆行人。成扬低声“嗯”了一嗓子,就往书架里走去。

    姚景行在他身后说:“他们的调查进度拖得这么慢,肯定是故意的,就想让你背这个锅。”

    “我可当不来背锅侠。”

    成扬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最顶上的档案盒。他身高腿长,这种动作做来一点也不费力,连脚都用不着踮。奈何对面的档案摆放得歪歪扭扭,一碰之下,磕倒了一大串。几张印着一寸照片的纸晃悠悠飘到脚下来。

    “小心点。”姚景行说着,便想弯腰去捡。

    成扬抢先一步,拾起资料,摞在一起,胡乱地塞回架子上。他的心跳得有点快——仅仅一眼,便足以让他看到照片上的人。

    是宁飞。

    姚景行脸上带着诧异:“怎么了?”

    这间档案室收录的都是五年以上叛逃哨兵的资料。

    成扬定了定神,说:“没什么。”

    姚景行神色有些狐疑,但还是受他的信息素所惑,乖乖转身走了出去。等他离开后,成扬再次取下档案盒,找出宁飞的资料页。

    姓名一致,长相稍显稚气,但仍能根据五官走向和面部骨骼分辨出是同一个人。

    资料夹最下面还盖了个戳,有人在戳旁边手写了一句话:“三年内信息素识别次数零,可被宣告死亡。”

    夜鹰竟是个叛逃的哨兵。

    成扬对着资料,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公会内部的处境已经相当微妙,如果突然又被人发现与叛逃哨兵私下见面——

    不,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他难以想象宁飞是用什么方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成扬的感知能力在公会里已是数一数二,和宁飞面对面谈了近一小时,竟然没发现一点信息素的气息。

    在被变相停职之前,成扬从未在公会里见过这样的案例。

    ===

    7

    2117年,哨兵天赋觉醒,进入海河市的哨向公会。

    2123年,执行任务时击伤同行向导,致其昏迷,并趁机潜逃。

    2125年,信息素痕迹从各地监控系统中消失。

    2125年,作为夜鹰出道。

    今年是2130年,成扬咬着笔,对照着宁飞的资料,画下一条时间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