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地笑。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眼帘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
不行!
他不能死!
宋墨狠狠地咬了咬舌尖。
视线清晰了一些。
可这清晰很短暂,他眼前再次模糊起来。
六天五夜的急疾,一顿杀威棍……他的身体已到了极限。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宋墨冷哼一声,再次睁开了双眼。
白色的木芙蓉正对着他盛放。
他发现那花蕊是淡黄色,乍眼一看,好像是全白的。
为什么要插白色的木芙蓉?
这个时候也是茶梅的花期。
大红色的茶梅,艳丽似火却又优雅超逸。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面孔。
白玉般的脸庞,入鬓的长眉,明亮的杏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睿智而飒爽。
像茶梅。
明明那样优雅,偏偏给让人觉得艳丽。
明明应该骄傲,却平和率直。
不知道她种的花开了没有?
宋墨轻轻地念了一句“窦昭”,在心里道:我还知道你的乳名叫寿姑……
他笑。
昳丽的五官如初升朝阳,温暖而和煦。
而他眼前,却是一片漆墨。
※※※※※
宋宜春脸色铁青地望着他的三位堂兄弟,一言不发。
宋茂春忙拉了拉坐在他下首的宋逢春。
宋逢春不再说话。
宋同春也沉默下来。
三个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宋宜春,脸上充满了恭敬。
宋宜春脸色这有所缓好。
他干咳了一声,肃声道:“我要把宋墨逐出宋家,你们怎么说?”
“二弟你是族长,自然是你说了算。”宋茂春忙道。
宋逢春也迫不及待地道:“开赐的确太让人失望了!”
“二哥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宋同春道。
宋宜春脸色更好了:“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辰正开祠堂,大哥和三弟、四弟不要迟了。”
“一定来,肯定不会迟的。”
三个人急忙表态。
宋宜春站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再碰头。”
“好,好,好!”
三个了鱼贯着出了厅堂,又不约而同地在庑廊下站住。
大红灯笼照他们的脸上,他们不由自主地彼此打量,然后回避着对方的目光,这个说还有点事你们先走,那个说我要和儿子一起回去,各自找了条路出了英国公府。
宋宜春阴沉着脸进了内室。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透过玻璃窗扇照进来,地上有一道墨褐色的印子,却没有看见宋墨的影子。
宋宜春睁大了眼睛。
茶几上的白色的木芙蓉无声地开放,青色的帷帐静静地垂落,屋子里的安息香甜蜜而幽长。
屋子里宁静无声。
宋墨,不见了。
“来人!”宋宜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内室,朝着外面的护卫咆哮着,“快来人!”
英国公府隔壁的二条胡同,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抬着一辆粗布青帷幕官轿,轿帘垂正二品大员的才能用的饰金银色螭龙图案的绣带,朝着安定门大街去。
-------------------【百五十章 苏醒】-------------------
青帷官轿慢悠悠地走到了顺天府学胡同前。
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官轿后面。
抬轿的人视若无睹。
过了顺天府学,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屋檐下窜出来,走在了轿旁。
待上了大街,提着灯笼的仆人出面在轿子的前。
此时,这官轿才算是有了二品大员轻车简从的模样儿。
大红灯笼上,写着个硕大的“窦”字。
黑暗中,无比的显眼。
巡夜的衙役看见,不仅没有上前盘问,还主动地僻到了一旁。
轿子进京都最有名的风月场所之一的翠花胡同。
几个衙役彼此挤眉弄眼,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艳羡。其中一个更是感叹道:“看来阁老也一样啊!”
其他几个嘿嘿地笑,有多委琐就有多委琐。
轿子里的人不知道。
如果此时有人一直跟着他们就会发现,轿子的外面帷幕变成了宝蓝色,轿帘上的饰金银色螭龙图案的绣带也不见了。
轿子摇摇晃晃地出了翠花胡同,绕了半个城,在安定门大街不远处鼓楼下大街的一间“窦记笔墨铺子”停下。
提着灯笼的仆上忙上前撩了轿帘。
一个穿着青色棉袍的老年文士下了轿,一面轻轻地敲着笔墨铺子的大门,一面边喊着:“范掌柜!。
※※※※※
宋墨看见自己站在了大片雾里。
凄迷浓雾一层层的卷起,看不到来时的路,周围的景致。
他茫然地走在雾里。
湿冷、腻滞,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他继续朝前走,如同穿过重重的薄纱。走过了一重还有一重,仿佛没有尽头。
为什么?
他问。
没有人回答。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雾越来越浓。
为什么?
他对着前方大声喝斥。
浓雾好像也害怕他的怒火,在他的喝斥声中两边散开。
他看见有人挑着盏灯笼走在他的前面。
在浓雾中散发的莹润、皎洁的光芒。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他一阵兴奋,心里立刻变得安宁,镇定。从容起来。
可那些浓雾又很快地聚在了一起。而且比从前更厚重,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一点灯光。
屈辱、愤怒,化成了不甘,如涛天的洪水把他淹没。
他向大吼着“为什么”。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浓雾散开又聚拢。聚拢又散开。
莹莹的灯光时隐时现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灯光化为心中的一股执念。
眼前“隆”地一声,迷雾骤然间散去,出现了个朦朦胧胧太阳。
桔黄色的光温暖而平和,占据了他整个眼帘。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雀鸟围绕的青绿色铜灯上。燃着一团桔色火。
身边有人长透了口气:“世子爷,您终于醒了!”
他循望去。看见了陈曲水清瘦而儒雅的脸。
“这,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喉咙因干涩而刺痛,说话间,目光朝着四周扫了圈。
窄仄的耳房,糊着白色高丽纸的窗棂,简单的黑漆家具,没有第二个人,像下人住的耳房。
陈曲水仿佛知道他的干渴似的,一面端了泡了蜜蜂的暖水喂他,一面道:“这里是四小姐开的笔墨铺子。您神志不清,我们只好把您先带到这里来了。”
窦昭!
竟然是窦昭救了自己!
宋墨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四小姐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陈曲水准备跑路时,遇到了带着陈晓风几个番强而入的段公义,他已经从段公义那里了解的事情的始末。
他把严朝卿和徐青被人追杀的事告诉了宋墨:“……当时小姐就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件是针对蒋家的,用豢养的死士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杀两个既不是蒋家血脉,又不是蒋家亲族的人,太不合理情了。然后四小姐一问陆鸣,这才发现您身边几个重要的人都不在京都,隐隐觉得这件事是针对您的。就连夜让段公义带着几个身手最好的护卫赶了过来。没想到……”陈曲水想到自己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宋墨时的惊骇,不由暗暗庆幸,“还好四小姐没有迟疑,不然……”
不然,他就是保住了性命,也会被遂出家门。
想到这里,宋墨心神一凝,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六个时辰!”陈曲水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宋墨的目光中次流露出敬佩之色。
六天五夜的不眠不夜,伤筋断骨的折磨,丧母之痛,父亲的绝情,都没能消磨他的心志,一清醒过来就开始了解自己的处境。
意志之坚,实属罕见。
再过几年,何愁不能支起一个户门?
想到这里,他就更奇怪英国公的行径了。
这么优秀的长子,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念头闪过就被陈曲水压在了心底——英国公是显赫百年的勋贵,水深着了,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触及的。
“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巳时。”宋墨沉声道。
父亲约了伯父和两位叔父辰正开祠堂,现在他人不见了——如果他只是英国公的长子,做为族长的父亲提议,长辈们没有异议,他在不在都一样,立刻可以把他从宋家除名。可他不仅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还有个世袭的四品佥事,把他逐出门,就意味着要废世子,就意味要上折得皇上的充满。然后去吏部备报,没有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根本就不会同意。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会建议第二天再开祠堂的原因。
为了万无一失,想必父亲还有些事要提前准备。
现在他被人救走了,他不在场。不要说把他驱逐出家门了。就是之前的种种算计恐怕落空了吧?
现在,父亲一定很头痛吧?
想到这些。宋墨锥心的痛。
而陈曲水见他表情晦涩不明,立刻想起了窦昭的吩咐,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