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娟呢,看陈刚的眼神也越来越脉脉含情了起来。但现在陈刚当初的承诺成了空头支票,不要说丽娟着急,我也是非常着急的啊。
正在这时,王磊匆匆进了房间。这人真是很怪啊,平时从不正眼看我们,连阿玲他们也很少理的,就是昨晚,也没和我们说几句话。今天一早把我们送回出租屋他就出去了。见他回来,丽娟脸色缓和下来,对陈刚说:“你知道不知道,昨晚查房多亏了王磊,要不是他,你今天还要拿钱赎人呢。”
陈刚忙走上前去,友好地说:“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吃饭啊。”
王磊却头也不抬地说:“不了,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儿。”说完,理了理我们,径自收拾着自己的床铺行李。
我羡慕地说:“你找到工作了?”
他简短地答:“没。”态度非常冷淡疏远,我们再也不好说什么。他行李很少,三下五除二收拾外便将房门的钥题往桌子上一放,而无表情地说说:“帮我转交给阿玲吧。”
虽然一直觉得这人很怪不好相处,但毕竟是来东莞最先认识的人,想到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心里不由有些伤感。我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一丝孤独与无助,这个少言寡的湖北男孩,肯定象我一样有着沉重的心事。
望着他留下的那张空荡荡的床,丽娟不满地说:“真是个怪人。”
陈刚小心翼翼地说:“不要管别人的事,你们怎么办呢?”
丽娟没好气地冲他翻了翻白眼:“你找我我问谁呢?”
气归气,最后的主意还是陈刚出的,那就是我们不要走远,先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工作,等他工厂里招工时再进他厂里。事己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如此了。
院子里被抓的人陆续被赎回来了,阿玲和她老公却不见踪影,这让我和丽娟更加害怕。王磊走了,如果再有人来查暂住证,只能我和丽娟两人在山上过一夜了,可我们只是两个女孩子啊。不要说过夜了,想想都让我们感到恐惧。所以我们决定,今天一定要找到工作,这个出租房,是一天也不能住下去了。
说找就找,在陈刚的指点下,我们拿着身份证、毕业证,换上从家里带来的最新的衣取,用空矿泉水瓶装了满满两瓶井水,正式开始了我们在东莞的找工生涯。
25。
陈刚又是通宵加班,当然不可能陪我们去找工作。他只告诉我们,如果要求不高,女孩子在这边找一份工作还是比较容易的。
那些文职工作是我们最想做的,但虽然有的工厂要求普通文员可以是高中生,却无一例外地要求会电脑或白话。开始我们不死心,但转来转去,还是不得不死了心。己经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太阳依然光芒万丈,射得人酷热难当。特别是裸露在外的脸蛋,更是生生的疼。 我看了看丽娟,两颊红通通的,象两中熟悉透的红苹果,不用说,我也是如此的。让我们失望的是,门前贴着招工广告的厂少之又少。
中饭我们是在一个路边摊点买了一份一块钱的炒粉,炒粉硬硬的,都没炒熟,吃到嘴里少油无盐的,真是味同嚼蜡,但为了埋饱肚子,我们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卖炒粉的中年妇女是四川老乡,非常健谈。听说我们是找工作的,她说她有一个堂妹是在一家工厂做的,她好心地告诉我们,经过春节后的那段招工黄金周,前段时间各大中专院校及内地许多初高中生纷纷涌入东莞,现在很多工厂的员工基本处于饱和状态了。再加上制衣厂和电子厂都属于淡季,现在找工作非常难的。
听了她的话,我和丽娟面面相觑。我们只是用两只脚走路的,因为昨晚脚心被硌破了,今天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非常不雅观。即便这种不雅观的走路方面,我怕也不能坚持多久了。瓶子里的矿泉水喝完了,正好前面一处工地有一条水管露了水,我们跑过去偷偷喝了个饱,然后每人又满满装了一瓶水。直到工地上的人驱赶,我们才象两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地跑开了。
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厂子,从一个工业区走到另一个工业区,这些工业区几乎没有分别的,一般都是很多工厂,然后在工厂边缘会有一个小集市一样的中心区,里面有饭店、服装店及各种各样的店铺。这些店铺一般又小又脏,街道也破烂不堪。大厂很少,一般都是中小型工厂,有些工厂又脏又破,里面不间断地响着机械的轰呜声。我们经常看到从这些厂里走出来的人一个人灰不溜秋的,和他们所属的工厂一样破败。有的工厂刚远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怪味,但学过化学的我们知道,这些怪味肯定是对人体有害的,不知道这些明显对人体有害的工厂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建在人群聚集地?
也许是内地涌入的人太多了吧,很多工厂就连普通员工也需要熟手工。尽管我们累得不行,但我们还是顶着日头一家家找着,因为我们实在不想在那个出租屋再呆一天了。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才在一家台资塑胶电子厂门口停下来。这家厂看上去似乎颇具规模,虽然也有一股刺鼻的怪味,但院子内竟然还有一个花园。最重要的是,我们符合他们普通员工的用工要求:女性,18-25岁,初中,身体健康,五官端正,500元以上/月。
26。
这家台资厂叫亮光塑胶电子厂,厂房半新,占地面积比较大,保安室看上去有些灰暗。和很多工厂一样,靠电动大门的右边是保安室,保安室面朝大路的一边窗户外己经排十几个女孩子。这些女孩大多和我们一样,拘谨、腆腼、打扮得土里土气。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穿着牛仔裤、t恤衫,披散着长长的秀发,脸上涂着薄薄的一层粉,长得也十分漂亮,一看就是在外面打工一段时间的。果然,在等待见工的时间里,女孩侃侃而谈,她是江西人,原来就是从这家厂出去的,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厂,再加上这里有她很多老乡,于是又想进来了。
我们正要多问一些关于这个厂的事,人事部文员到保安室见工了。我以前听陈刚说很多人事部都私下要进厂费时,我还以为人事部都是凶神恶煞的。今天一看才知道并非如此,这个人事部文员是个女孩,女孩比我大不了几岁,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一双细眯的眼睛,把她放在人群里,普通得根本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人事部女孩和保安说说笑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开始和我们说话时,态度却非常不好,她在在保安室里,隔着窗户一个个审视我们的身份证、毕业证,然后不住将证件上的照片和我们本人对照,经她认为合格,见工的人才能从仅容一人通过的电动门进去。
看到前边大多数女孩都通过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份工作了。丽娟和前面几个女孩一样,也顺利地通过了,轮到我时,人事部女孩看了我的证件,仅扫了一眼,便也痛快地让我进去了。
我很高兴,进电动门时想走得轻快一些,可因为左脚心一走就痛,我只好将左脚心尽量蜷起,将左脚的重量放在脚尖和脚后跟上。虽然竭力保持身体平衡想让自己走得正常一些,但在穿过那个仅容一人的电动门时,我的脚还是因为没有注意门下面的一道仅突出地面的铁门槛趔趄了一下,那道铁门槛不偏不正碰到我的左脚心上。我感到左脚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左脚再落地上,只好用脚尖踮着走路了。
谁知在我就要走到丽娟她们站成一排的队伍时,人事部那个女孩从保安室出来,立刻大喊起来:“出去,你出去!”
我回头一下子愣住了,不相信地问:“你,叫我?”
她细眯着眼睛不耐烦地看着我,冷冷地说:“就是你,你不用进去了,马上出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要我啊?”
她不屑地盯着我的左脚,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这里不是福利院,不招收残疾人!”
我还想说什么,她厉声道:“你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27。
我赶忙哀求道:“我不是残疾人,只是脚不小心磕破了。”
女孩彻底翻脸,高声冲保安室叫道:“崔志,崔志,快把这个人赶出去!”
我一看大势己去,不等保安来撵,便赶紧一跛一拐地跑出了厂门,非常狼狈。我刚出去,电动门便在我身上“砰”地关上了。想着刚才的屈辱,奇怪我竟没有一滴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院内的丽娟和那些女孩往一幢房子走去。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没用的人!丽娟进了厂,我一个人更不可能在那间出租屋里住里,想到这里,我害怕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厂,那个厂可以管我吃管我住,也没有人查暂住证,再苦再累我也是不怕的。我感觉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地方,就象一条流浪的野狗,急切渴望能有主人收留,管那主人家是穷还是富呢。做为一条狗,又有何资格计较主人家的穷与富呢?
但因为我的脚的关系,在这家工厂被看成残疾人,在别人工厂肯定也是不收的。就象刚才那个人事部女孩说的那样,又有那个厂愿意收留我这样的“残疾人”呢?现在都是上班时间,除了不远处机械的轰呜声,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感到非常孤单和无助。当我无助的眼睛扫到斜对面一家破旧的小厂时,我看到门前赫然贴着一张大红色招工广告,我象饥饿的野狗看到路边的骨头一边,此时也忘记了脚下的疼,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
这张招工广告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斜斜,但招工要求却不高:大量招工,男女不限。没有学历要求,没有身体要求,我感到说不出的兴奋。当值保安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他只是看了看我的身份证,便让我进去了。我很担心,我的脚走起路上还是一跛一拐的,但他似乎没看到一般。
这家工厂好小,只有两幢房子,房子也不大,一幢是平房,一幢是两层楼,都非常破旧灰败。院内只有一条水泥路,其余两边长满了小腿高的青草。保安把我带到那幢平房,我看到里面有几张桌子,桌子上金黄的一片,仔细看时,原来是一堆细小的金属零件。
房间很大,大约有七、八十名员工正分坐在大小不一的桌子边忙活着,他们好象是把这些金属零件编成表链一样的细长的带状东西。房间当中还有三四台机器,机器时不时发出一阵声响。
房间内只有一张办公桌,桌边坐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孩子。女孩穿着一件漂亮的t恤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我相信她一眼就看到我走路姿势的不正常了,非常害怕她因此不让我进厂。
保安将我带到她办公桌前,恭敬地说:“赵小姐,她是来见工的。”
28。
被称做赵小姐的女孩懒懒地看了我一眼,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表格给我,淡淡地说:“填一下。”
竟然还有这样见工的?但不管怎样,她没有嫌弃我的脚,我感到一阵轻松,表格上无非是姓名地址什么的,我很快填好了交给她。她只扫了一眼便干脆地问:“你现在可以上班吗?”
听到这话,我有些激动,难道我也找到工作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说:“现在?这里管吃管住吗?”
她翻了我一个白眼:“管吃管住,行李要自己带,交30块钱押金,压半个月身份证。”
虽然害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她不高兴就不要我进厂了,但我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好的,但我要回去拿行李的。”
她有些不耐烦了:“那你回去拿行李吧,明天再来上班。”
我连连点头,长长松了一口气,接过身份证,如获大赦般地跑出这家厂。我真想大声喊:我有工作了,我终于也有工作了!走出厂门我才看到,这家厂叫“永新”表链厂。
我又到亮光厂门口等了好久,丽娟才和那些女孩子一起出来。丽娟听说我见工如此简单,有些不相信。原来她们见工非常复杂,先是考试,有一个不会写字的人被赶出去了。然后就有一个保安给他们训练了一下原地踏步以及向左转、向右转等基本动作。
她厂里也要交一百块钱押金的,正好昨晚陈刚给了她一百元钱,她就交了,于是得到三天的饭票,每天四元计,她得了十二元饭票。那些没交钱的则没有得到饭票。她说人事部带她们转了一下工厂,厂房很大,听说建厂己经十年了,当时厂里只有七、八十个人,现在己发展到一千多人的大厂了,听说以后还要扩大。说这些时,丽娟的脸儿红扑扑的,一脸兴奋。
想起自己所进工厂的寒酸与破败,我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我只好安慰自己,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至于发的是什么光,怎样发光,我一无所知。还有,我要找那个该死的齐月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