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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不准备再由她敷衍过去:“你没看公告日期吗?”

    “没留意。”

    “马上要开始拆迁补偿协商了,这次开发商是昊天集团,他们一向以追求效率著称,已经将拆迁委托给了专业拆迁公司。据我所知,国内拆迁公司的行事和口碑并不好,可保证速度是出了名的。”

    “没关系,我并不打算做钉子户,大部分人能接受的拆迁条件,我肯定也能接受。”

    “你以后想住在哪,喜欢看江还是看湖?也许近郊小区带院子的房子比较好种花一些,哪天我开车带你去看看。”

    辛辰摇头:“不,我对买房子没兴趣,拿到拆迁款,正好去别的地方走走。”

    “去哪里?”

    “还没想好,也许去个气候温和点、四季花开的地方住一阵也说不定,反正我的工作在哪完成都是一样。”

    “你又要在我回来以后离开这里吗?”

    辛辰带点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会这样推测?这中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你去过很多地方了,知道生活在别处的感觉。我从小待在这个城市,除了旅行,从没离开,想换个环境不是很正常吗?”

    “我没法不做这样的联想,上次我回来,你去了秦岭;这次你又说要去别的地方,索性连哪里都不说了。”

    “我们完全不通音讯快七年了,各有各的生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件不相干的事联系起来看呢?”

    “你我都一样清楚,这中间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关系,对吗?”他注视着她,平静地反问,辛辰只能移开自己的视线。“小辰,别否认。你并不想再看到我,为了躲开,你在一次没有充分准备的徒步中险些送命,现在你又决定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

    “你想得太多了,路非。我的生活并不是你的责任。”辛辰几乎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两人同时怔住。

    良久,辛辰疲惫地笑了:“对,这话是你在我17岁时跟我说的:辛辰,你的生活终究是你自己的事,不是我的责任。你看,每一个字我都记住了。后来我再也没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责任,所以,继续让我安排自己的生活,你也去过你的生活,好吗?”

    这个拒绝来得如此明确直接,路非默然,看着面前这个依旧年轻美丽的面孔却有着苍凉冷淡的表情,他的心抽紧了:“我恨我自己。虽然自我检讨没什么意义,可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小辰,居然用这么冷漠的一句话伤害了你。”

    “我忘了,你还是这么爱反省自己。不,路非,我并没清算或者责怪你的意思,也不是和你赌气。事实上,你这句话对我来说是金玉良言,绝对不算伤害,我早晚都得懂得这个道理,学会自己对自己负责。”她偏头,脸上再度出现那个漫不经心的微笑,“由你教我学会这一点,我很感激,这比让生活直接教训我,要来得温和得多。”

    她语气平和,脸上微微含笑,路非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手机响起,辛辰拿起来接听,是戴维凡打来的,他告诉辛辰,她设计的那个logo,客户刚才已经去看过了,对第二套方案比较满意,同时提出色调要做调整,辛辰一一答应下来:“好的好的,虽然我觉得你的这个客户很可能有点色弱,但谁出钱谁是老大,我按他说的来调整好了。”

    她回头看着路非,笑道:“这会真的有点忙,我们改天再聊吧”

    她再次客气地对他下逐客令,路非长叹一声:“这个周六,我请辛叔叔一家吃饭,到时我来接你,好吗?”

    辛辰觉得大妈李馨恐怕不见得会欢迎自己,可并不说什么:“我跟大伯联系一下再说。”

    门在路非身后关上,辛辰怔怔站立着,过了好一会,她走进了卧室。她的卧室跟外面工作室一样装修得极简,一张铺了米白床罩的床,一个大衣橱,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多余的陈设。

    她打开衣橱,里面衣服收纳得整整齐齐,没一丝零乱。她从角落取出一个暗红色牛津布包,盘腿坐到地板上,打开这个包,取出里面的标准比赛橡胶和布制国际象棋垫,展平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将一个个棋子摆好。

    “王对王,后对后;黑王站白格,白王站黑格。白后站白格,黑后站黑格。”

    “后是国际象棋中威力最大的子,横、直、斜都可以走,步数不受限制,不过不能越子。”

    “对,这就是易位。”

    “不,不行,这样不符合规则。”

    “又要赖皮吗?”

    这副国际象棋是她15岁时路非拿来给她的,那一年,辛开宇依然满处逍遥地做着生意,很少着家。路非经常过来给她实习功课,陪她下棋消遣。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此刻仿佛仍然回响在室内。

    尽管装修时她对这个房子结构做了最大限度的改变,旧时家具全部换掉,包括他们曾多次坐在阳台上聊天的那两张老式藤椅,虽然基本完好,她也让装修工人拿走了。

    可是她终于留下了这一副国际象棋。

    她清晰记得所有的规则,却再没和任何人对弈。只在某些寂寞的夜晚,她会拿出来,默默摆好,听着那个声音的指导,移动着棋子,仿佛那个少年仍坐在对面,耐心指导着自己。

    “你生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完全无视别人的感受。”辛辰的上一任男朋友冯以安曾这样指责她。

    她毕竟不是那个一语不合就会拂袖而去的任性女孩子了,只含笑说:“嗨,我们公平一点,我并没要求你放弃你的世界,也没要求你把我的感受看得太重要。”

    “我们这算恋爱吗?”

    “散步、吃饭、看电影、拥抱,再加亲吻,不算恋爱算什么?你不会和路人甲做这些事吧。”

    “我当然不会和随便哪个人做这些,不过,你表现得并不在意跟你做这一切的是谁。”

    “说得我好象对男人没一点要求了。”她抗议道,底气并不足。

    “你的要求并不针对我这个人,你只是要一个还算知趣顺眼的人在你不工作、不徒步、不旅行、不发呆的时候陪你罢了,说到将来,好象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根本不在乎。”

    她只好认输:“对不起,我还当自己差不多已经成了个合理的好人了,没料到在你眼里我竟是这么个德性,。”

    冯以安带着她不理解的怒气转身而去,隔了几天他来找她,她并不娇矜作势,两人讲和,可到底留下阴影,这样的争执越来越频繁,每次都以冯以安的拂袖而去告终,到了最终分手,她承认,尽管不悦,可她的确觉得也算是解脱了。

    冯以安的父亲是她大伯辛开明的老同事,关系密切,同样担任着另一个部门的领导职位,辛开明对他们的分手大为不解:“小辰,你真得把任性这个习惯改改了。”

    辛辰自知前科不良,只能辩解:“这次分手是冯以安提出来了。”

    “不管是谁提出来的,你们都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不要儿戏。上次我见到老冯,他还说他儿子很满意你。”

    “大伯,不用谈了,冯以安已经交了一个新女友,前几天我们在路上碰到过。”辛辰无可奈何地告诉大伯,前因后果扯起来未免说不清,她只有把这个事实说出来。当时冯以安跟她打招呼,主动介绍身边可人儿,十分客气周到,似乎再没一点不愉快,当然已经是无可挽回了。

    听到他才分手就另觅新欢,辛开明更加恼火,几乎要打电话给他父亲兴师问罪,辛辰赶忙拦住,笑着说:“千万别再问什么了,分手很平常,大伯,我们性格合不来罢了。”

    一边的李馨却只若有所思:“小辰都这么说了,年轻人的事,别管太多了。”

    辛开明只得作罢。

    辛辰松了口气,这一年多的交往,两人算得上相处融洽,可是冯以安并没冤枉她,她的确并不投入。当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再任性的时候,她还保留着一点任性,那就是将一部分生活固执地留在那个只剩下自己的世界里。

    冯以安要求的专注她给不了,有这个前提在,分手的结果来得并不伤人。

    辛辰伸手一扫,将面前的棋盘搅乱,抱住双膝,往后靠到衣橱上,透过卧室窗子看出去,只见那群鸽子低飞掠过。

    她选择了有理智地生活,种花、徒步,认真工作,和同样理智可靠的男人交往,尽管欠缺一点热情,可是温和宽容无可挑剔。

    她只是不能放弃她从14岁就开始拥有的温暖回忆,哪怕他后来决绝地走出了她的世界,和她再无一丝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很厉害,猜到下一步发展了,哈哈下次更新时间应该是周五谢谢留言的每一位读者-------------------6月3日已修

    第十章(上)

    辛笛对着手机嗯嗯啊啊,这是她成年以后接妈妈电话时的标准语气。

    放下手机,辛笛叹气。一直到读大学那一年,她妈妈李馨都是她生活绝对的统治者,决定什么时候受孕放她来人世只是开始,接下来决定她吃哪个牌子的奶粉、上哪个幼儿园、哪一种兴趣班、学什么乐器、跟什么老师学哪一种画法、念哪一个小学、中学、进哪一个班主任带的班、穿什么样的衣服、交什么类型的朋友、看哪一部电影和课外书……巨细无遗,无所不包。

    被这样管束着,循规蹈矩长大,居然还会保持想象力,对艺术有热情,辛笛觉得,完全可以毫不脸红地夸自己一句:你真是一朵奇葩。

    她永远记得,辛辰次来月经,是在十三岁时的暑假,小姑娘不慌不忙找她借卫生巾,然后换内裤,洗干净晾好,看得她好不惊奇,这和她初潮时惊惶失措从学校跑回家的对比实在太强烈了。她羞愧地问:“辰子,你不害怕吗?”

    辛辰反问:“有什么可怕的,我爸爸早给我看了生理卫生的书,告诉我肯定会经过这个发育的过程。”

    辛笛知道爸爸关爱她的程度当然比小叔叔疼辛辰来得强烈,可她不能想象做父亲的会和女儿谈论这个话题。就算她母亲,也是在事后才含蓄隐晦地讲了点诸如应该注意的卫生事项,同时附加以后要更加自重自爱的淑女品德教育。

    上大学后,辛笛搬进美院出名条件简陋的宿舍,头一次和另外五人同一间房,有同学想家想得悄悄啜泣,有同学不适应集体生活满腹怨言,只有她简直想仰天长笑,觉得自由来得如此甜蜜酣畅。

    她当然爱她的妈妈,可是她不爱她妈妈为她安排的生活,更不爱那些一直陪伴她长大的灰扑扑且不合身的衣服。谁要跟她说衣服只是身外之物之类的话,她保证时间冷笑,不对,就她的切身体会来讲,衣服对人身体和灵魂发育的影响,怎么说都不为过,她一向赞成这句话:you have a uch better life if you wear ipressive clothes(如果你穿上令人一见难忘的衣服,你的人生会更美好)。

    一周只回一次家,自己安排自己的衣着,辛笛用最短的时间适应了大学生活,等李馨发现女儿不可逆转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已经回天无力了。

    辛笛慢慢学会了用嬉皮笑脸来搪塞妈妈,包括在催她相亲交男友结婚的这个问题上,从一开始的正色谈心到后来的怀柔攻势,她通通能应对自如。

    比如妈妈说:“小笛,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辛笛会无比诚恳地回答:“我一直在考虑,很认真,我得出的结论是宁缺勿滥。”

    到她拖到28岁时,妈妈再也没法等她慢慢考虑了:“小笛,我一想到我和你爸爸走了以后,只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世上,就觉得难受。”

    平常女孩子大约很难抵住母亲这样的温情告白,辛笛把这话转述给好朋友、同样28岁未婚的叶知秋听时,叶知秋当即眼中有了泪光。

    可是辛笛只笑着挽住妈妈的手,一样满含深情地说:“妈妈,您和爸爸这个年龄都是中流砥柱,正为国效劳还没退休呢,怎么说这话。再说了,我要是遇人不淑的话,远比一个人孤零零生活来得可怜,对不对?”

    她妈妈简直无言以对。

    然而这次,她妈妈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不是她能随便敷衍过去的了。

    她知道妈妈一直喜欢路非,当然,那样优秀的男人,谁会不喜欢。

    从上幼儿园就保护她的玩伴,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之一,辛笛也是喜欢的,年幼时她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