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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好看看这些照片再说。”

    宣传栏上贴的自然是各类交通肇事的现场照片,惨不忍睹。辛辰停止挣扎,直直地站在那儿,脸色惨白地看着,咬着嘴唇不做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辰?今天学校应该有课吧?你又逃学,和这帮人一块儿鬼混,我已经跟你说了这样很危险……”

    “和你有什么关系?”

    路非彻底被激怒了,厉声说:“好吧,和我没关系。你的生活终究是你自己的事情,不是我的责任。可是你看你的行为,算是能对自己负责吗?”

    辛辰转过头,没有血色的面孔衬得眼睛越发显得幽深明亮,仿佛又两簇小小的火焰在瞳孔中闪动。良久她开了口,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我不会稀罕当任何人的责任。”

    辛辰转身走了。下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她笔直地走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拖在身后。路非看着她的背影,放松紧紧握住的拳头,刚才满腔的怒气突然烟消云散。

    他当然不是为她的不理不睬生气。他的怒意更多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发。他对自己的决定充满质疑。她到底是一个心理脆弱的孩子,他却对她越来越不宽容。不知道是被她那样强硬的姿态刺激,还是离别带来的痛楚慢慢以另一种方式占据了他的心,让他再没有以前的耐心和温柔。

    接下来,路非不得不准备护照签证,经常往返于本地、南方父母那边和北京之间。他打电话给辛笛。辛笛告诉他,辛辰最近倒是很安静,再没出去和人玩危险的摩托车,他才略微放心。等他拿到签证从北京回来,辛辰已经结束高考去了昆明她父亲那边。

    路非出国前最后一次见到辛辰,仍然是不欢而散。辛辰撕碎他留的邮箱地址,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她不准备等任何人,也不想收到邮件。他能清楚看到她眼中的伤痛,可是她拒绝别人用任何形式去抚慰,宁可任性地纵容自己加深那个痛。

    也许他姐姐说的是对的,他们确实需要各自成长的空间。也许时间能帮助她接受现实。他只能黯然踏上北上的飞机。透过舷窗看着下面渐渐变小消失在流动不定的云层下的那个城市,他想,不知道三年以后,再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七年,光阴流水般逝去,带走的与留下的同样让人惆怅,而时间差不多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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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接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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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当你渡过恶水

    (那个少女就在那一天悄然老去,她的天真、她的爱娇、她毫不迟疑的爱……湮没在了时间的风沙里。)

    索美的这本画册还没拍摄已经在本地业内引起了众多关注。掌镜的严旭晖这几年声名鹊起,号称国内最新锐的时装摄影师;请来的模特去年得过一个大赛奖项,签约了北京知名经纪公司,虽然还没有进入超模行列,但潜力也是显而易见。

    严旭晖风头正劲,手头合约不少,第二天就开始给模特试衣定妆照。他要求辛辰全程参与,基本上一边拍摄一边做后期处理。辛辰现在手头没太多事,当然同意了。

    她居住的宿舍区照旧有邻居在三三两两传递消息,不过已经没有刚开始的热闹了。最东边的几处宿舍,因为是隶属房管所的小面积公房产权,居住条件尤其糟糕。拆迁风声一传出,那边的承租户补偿程序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率先启动,进行得十分顺利,很多人马上选择拿钱搬走。看着搬家公司的车辆不停进进出出,其他自有产权的住户被搅得心神不宁。

    而拆迁公司表现得十分笃定,并未对这一带贴出的大字报透露的小道消息做出任何反应,却在时间派民工队伍进入,开始用纯手工的方式,同时开拆位于宿舍区包围中的一处破产单位的废弃仓库,陆续搬迁一空的那几处宿舍。一时间灰尘飞扬,叮当轰隆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这样的心理战自然颇为奏效,而叫囔着要一块儿维护自己权益的住户们各有各的打算,未及抱团已经分裂,有些不堪其扰的住户开始悄悄搬迁出去。

    辛辰每天中午出门,晚上回家,并不参与邻居的讨论,也不去打听什么,只静待下一步正式的拆迁政策出台。

    这天辛笛下班后去现场看拍摄情况。晚上吃完饭后,戴维凡开车送姐妹俩回家。到了辛辰住的街道,只见路边堆满拆迁杂物,并且冒出一排大排档,污水横流,大批民工正聚集喝酒消夜,旁边还开了简易的露天卡拉ok,好不热闹。辛笛大吃一惊,“已经开始拆了,这儿还怎么住人?辰子你搬去我那边吧。”

    戴维凡也说:“辛辰,我看你还是先搬走的好。现在这里治安肯定不会太好。”

    辛辰笑着说:“我还得处理家里的东西。再等等看。”她跟他们说再见,独自走进去。

    辛笛知道,辛辰并不愿意轻易打扰别人,尤其母亲一直对她有点儿偏见,她更是能避则避,父亲叫她来吃饭,她才会过来。回去以后,辛笛就给父亲打电话,把拆迁现场的乱状着力渲染一番。辛开明果然急了,马上打辛辰电话,让她必须马上搬去辛笛那边。

    辛辰笑着说:“大伯,没那么严重,大家都住得好好的呢。”

    “你一个单身女孩子,要有点儿防卫意识,不能跟别人一大家子住那边的相比。尤其你最近的工作又总是晚回家,要万一有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难道你要大伯天天晚上接你吗?”

    “不用不用。”辛辰只好认输,“我明天就处理东西,马上去笛子那边住。”

    辛辰是行动派,既然答应了大伯,放下手机就开始考虑如何处理家里的东西。其他的都好办,那些话却着实让她发愁。哪怕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毕竟还在夏末,生长正旺盛,肯定舍不得丢下不管,更别说有好多是多年生草本花卉和木本植物。她想来想去,上常混的户外论坛发贴,将自己种的花的名字配上以往闲暇时拍的照片发上去,再贴上日常养护要点,声明因为搬家的缘故,愿意无偿转让给爱花人士,请网友跟帖并约好时间来取。

    发完贴,她开了电脑音箱,将声音调大,播放收藏的歌曲,然后走进卧室开始清理。她先将户外装备和服装集中打包,准备第二天叫快递寄往昆明父亲那边。她的衣服大多是休闲运动风格,清理起来倒是方便,很快衣橱空了出来,角落一个暗红色牛津布包跃入她眼内。

    此时音箱播出的歌是sion≈garfunkel的《bridgeovertroubledwater》。歌声传入卧室,辛辰靠衣橱坐倒,将包搁在自己膝上,静静听着带点儿忧伤的温暖歌声在室内回荡。

    “当你觉得渺小,感到疲惫,当你泪水在眼,我将在你身边为你拭泪。当日子难过,朋友脱队,当你渡过恶水,我将化身成桥,使你一无所畏。当你渡过恶水,我想化身成桥,使你一无所畏。当你走上街头,日暮颠沛,当四面痛苦上升,黑暗下坠,我将支撑着你,使你不再心碎。当你渡过恶水,我将化身成桥,使你一无所畏。当你渡过恶水,我将化身成桥,使你一无所畏。前程一片银光闪闪,奔向前程。日子和梦想已光明交汇,你要朋友,我正随后前来。当你渡过恶水,我将化身成桥,使你一夜安睡。当你渡过恶水,我将化身成桥,使你一夜安睡。”

    这是辛辰从网上搜来的李敖翻译的歌词,比一般直译的多了点儿意味。她从次听到这首歌就被打动了,并且收集了多个翻唱版本,包括猫王、邓丽君、whitneyhoton和罗马教皇唱诗班的演绎,但比较下来,最喜欢的还是并不为原唱自己所喜的一个早期版本。据说录完这首歌后,两人就分手单飞了,原因众说纷纭,其中之一说sion很不喜欢garfunkel把这首歌给演绎成了福音风格,并且拒绝给garfunkel配和声。而正是这个带着柔软温情的风格,让辛辰百听不厌。

    她的手指隔着包抚摸里面的国际象棋,里面的每一枚棋子她都曾反复摩挲,熟悉它们每一个的形状、纹理,包括其中一个黑象上的小小缺口。

    路非走后,辛辰拿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她以萎靡的状态应考,成绩可想而知非常一般,进了一所不知名的大学新开设的平面设计专业。她在地理书的地图上找到他去的城市,手指从自己住的地方慢慢划过,一点点穿过大陆,越过大洋,停留在那个以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地名上。

    如此广袤无边的距离怎么可以逾越?

    辛辰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只能合上书,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

    开学后辛辰搬去学校,周末也不愿意回家。到本地深秋,突然气温骤降,她冻得瑟瑟发抖,才不得不回来取衣服。打开锁了近两个月没开启的房门,看着冷冽而灰扑扑的屋子,一个声音突然回响在她耳边。

    “你一个女孩子,把房间整理一下很费事吗?”

    那是路非次进她家时带着薄责对她说的话。她并不以为然,可后来的确开始整理,并形成了习惯。倒不是突然对整洁有了爱好,只是喜欢看着那略有洁癖的男孩子眼底流露出温柔而满意的神情。

    然而他毕竟还是走了。

    辛辰去卧室取衣服,一眼看到那个国际象棋包,顺手拿出,回到客厅摆好,随手移动着。在突如其来的暴怒发作中,她猛地掀翻面前的棋盘,棋子落得满地都是。可是一个人发脾气,也只好自己收拾残局。过了良久,她一一捡起来,发现其中一只黑象摔掉了一角。

    抚着这个小小的凹痕,她放纵强忍已久的眼泪,失声痛哭出来。那样孩子气的放纵号啕,不是次,可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她一直哭到蜷缩在沙发上睡着,沉入深深的梦魇之中。她再次被困在黑黑的楼道里,磕磕碰碰,不时踏空,撞上不知名的硬物,看不清楼层,上上下下找不到自己的家。更可怕的是,情知是梦,却无力摆脱。当终于惊醒,她已经是大汗淋漓,几近虚脱了。

    她努力爬起来,给自己倒一杯水喝下去,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这样,以后再没一双手抱你走出来,那么,你只能靠自己了。

    无人化身为桥,你也必须自己渡过恶水,找寻一夜安睡。辛辰开始适应没有路非的生活,应该说适应得不错。

    只是在从噩梦挣扎出来的怔忡之中,在忍不住向回忆找寻温暖的寂寞时刻,她曾无数次打开这个包,摆好棋子与自己对弈。

    终于还是时间帮助了她。她越来越平静,可以坦然进出自己的家,坦然面对回忆,坦然静待梦魇消散,坦然让另一个男孩子牵起自己的手。

    哪怕再也没有了他,生活还是一样继续着。

    手机响起。辛辰感谢这个声音,将自己带出突然的失神。她放下包一跃而起,出去接听电话。是乐清打来的,他过两天要回美国,今天去会老同学了。他笑道:“明天要不要我来帮你搬家?”

    “你也看到帖子了吗?当然要,有体力活要你帮着做呢。不知道明天有没有人来认领我种的花。”

    “你没看回帖吗?赶紧去瞧瞧吧,真热闹。”

    辛辰坐到电脑前刷新自己的发的帖,吃了一惊。先只有几个网友跟帖夸花漂亮,或者帮顶,接着有一个叫road的id发贴,声称愿意接受合欢种的全部植物,并且保证把它们都种好。然后就是熟识的网友开玩笑——其中自然包括bruce——有人做顿足捶胸状说迟来了一步;有人笑说road同学注册后只发此一帖,显然对楼主觊觎已久;有人分析合欢是否有潜在的仰慕者披马甲上阵,并列出可能人选进行下注。辛辰看得哭笑不得,再一看road的注册时间,果然是在她发贴后几分钟而已。

    “咦,你在听《scarboroughfair》,这么老的歌。”

    “是呀。”音箱播放的是sion≈garfunkel早期合唱的《scarboroughfair》,也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歌,完美的和声宛如天籁,具有让人安定的力量。辛辰伴着歌声哼唱:“areyougogtoscarboroughfair,parsley,sage,roseary安定thy,rebertoonewholivesthere,telltohiakeacabricshirt……”然后笑道,“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能有个花园,一定把这些花都种上。”

    林乐清笑了,“会有那么一天的。喂,别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