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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邂逅
    一下午的戏看的季浮霜乏味的很,不知为何,虽然她生于蜀中、长于蜀中,但上辈子嫁到润州之后,便爱上了柔婉细腻的越剧,对川剧的高昂唱腔便有些不习惯了。又或许是心理作用,蜀中之地是她最不愿回忆起的地方。

    好容易挨到了晚上,季清韶请她在渭河边有名的酒楼栖凤楼用了晚膳,一行人便下了酒楼,来到渭河边。

    此时河边两岸各架起了个高台,上面扯着白色的围布,吹拉弹唱的艺人坐在围布两旁,布后烧着火,透过的光亮照白了戏布。

    皮影戏,蜀中最出名的传统戏剧,通常中秋庙会的皮影戏擂台要足足对唱三天不止。

    现下里还未开幕,河畔已经围满了人。豫州城有名头的人家都围了各自的场子,上席这会子还是半空的。后方则是些平民散客,将擂台外围挤得满满当当,足足扩出数十米去。

    季清韶和季浮霜要看戏,自然是早就有王府的场席备好了的。豫州城内各色庆典,即便是睿王府不来人,位置空着旁人也不能沾的。姐妹俩上前落座,丫鬟们一顿忙碌,茶水瓜果都摆了个齐全,便一左一右的站在旁边打起扇子来。

    侧方的几个圈好的场子中也有人落了座,看衣裳穿戴不是平常人等,但季浮霜见清韶没有介绍的意思,这群人也不敢贸贸然上前,便专注的看向擂台上去。

    随着一阵锣鼓声,白幕后摆上了剪影的山峦水月,精致的皮影人物便施施然上场了。

    季浮霜对于川剧兴趣不大,但对这精巧的皮影还是有几分兴趣的。随着每一声唱腔,皮影人物或抖动胳膊、或起伏胸膛,宛如活了一样,很是精妙。

    渭河两畔的皮影擂台你敲锣来我打鼓,相互唱和,换着花样勾引人群,都以争得更多的看客为荣,不少看客听了河东一场,便又坐着花船渡到对岸去听,一时间河面上来来往往,乐坏了船娘。

    季清韶指了指桂圆,翠玉忙挑了个剥去壳送到她嘴里。她含着桂圆,口齿不清的问道:“要过去对岸听吗?”

    季浮霜笑着摇摇头,她并不好唱腔,只为这故事,倒也没必要来回折腾了。

    大约是见睿王府的郡主不动,上席的贵客们便个个都不挪窝。对岸的擂台急了,愈发的大肆敲锣打鼓,若光引来些个散客,上席都空着无人,这天的擂台他们便算是输了。

    季浮霜望了望对岸笑了。人世间走到何处都是争斗,无穷无尽、没完没了……或许这才是人心本色吧。

    正玩闹间,突然狂风大作,灯火通明的渭河上一前一后飞来两道人影,惊得尖叫声迭起,好几艘花船在河中心打起了旋!

    那两个人影踩着波涛而来,如鬼如魅,直跃上河畔擂台,灯火照射下,众人方见原来是一老一少两个手持长剑的剑客!

    反光的长剑在透亮的灯火下各位耀眼,以至于一时间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两柄凶器上。

    剑客在蜀中并不算罕见,连年征战,乱世求活,民间习武者颇多,豫州并不禁刀剑。说大了去,蜀中最著名的峨眉山十全道人收徒众多,各个都顶着除暴安良的名头,在外行侠仗义,名声委实好的紧,效仿者也甚多。

    因此见到剑客争斗,豫州人习惯远远的观望看热闹,倒也并不会立刻散去。

    台下女眷四下奔逃。男人们却只退了几尺,戒备着望向台上。距离看台最近的睿王府众人簇拥着两位郡主起身后撤,无意间瞥见台上那年轻人的,便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一身麻布蓝衫、无半点修饰,却被那人衬得仿若锦衣玉帛,贵气袭人。他长身而立,站在那台上,猎猎江风吹得他袖袍飘舞,几欲归去。真是风华绝代,宛若美玉雕琢一般。一瞬间,台上戏曲罢了,台下看客驻了,所有人眼中只容得下那台上赫然而立的身形。

    季清韶呆看住了,眼神一眨不眨的挪不开视线。众丫鬟们也脸红心跳着驻足不前,唯有季浮霜一个晃神,心道怎生是他?

    顾寒之,峨眉十全道人关门弟子,青州人士,今年刚满一十八岁。

    他不应该是五个多月后才学成下山的吗?

    上辈子遇到他时,是在出嫁润州的路上,当时在谷道间遇匪,若不是他出手营救,自己当即便殒命了,又哪里有后来的事情?

    此刻却见台上顾寒之抬手一个剑花,直向那老人的左肩窝刺去。这一剑看似平常,实含四五个玄机,攻其肩窝并非要害,对方如挡开这剑,则顺势而下直取前胸,而对方挡剑后右臂外挥,必将洞门大开,所谓攻其必救、救其必败。

    老人侧身避让,一剑攻向顾寒之的小腹,试图逼其回身自救,两条身影顺时便在台上缠绕到了一处,俨然成了戏中主角一般。

    围观的人当然是不懂剑术的,只看得眼花缭乱,跟着起哄喝彩。众人不知道顾寒之的身份,也不知这两人所为何事、谁好谁坏,只是本着心中喜好,都巴望着那俊俏儿郎赢罢了,每当老人被顾寒之逼得狼狈不堪时,叫好声便愈发响亮。

    老人气苦,原本就技不如人,被顾寒之逼的连退数步、手忙脚乱。顾寒之敛声摒气,数招快攻,一剑遥指老人项颈,老人低首避过,剑峰划过他耳际,带下鲜血淋漓。老人发结被斩断,一头白发披散于肩,他厉声道:“兀那小儿!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顾寒之朗声说道,“你灭曹家满门的时候可曾想到莫要欺人太甚?”

    围观众人惊呼,曹家灭门案?三年前的旧事了,不是说凶手已经伏诛了吗?

    “你!”老人怒睁双眼,猛的一侧头,看见驻足在距离擂台最近位置的季浮霜、清韶等众人,便直奔过去,试图抓住一个充为人质。

    尖叫声迭起,众女孩儿瘫软的瘫软,逃跑的逃跑,谁都顾不上谁。季清韶更是直愣愣的望着扑过来的老人那凶残的面孔,双腿一缺跪倒在了地上,唯有季浮霜一动不动,她仿佛没有看到那老人一般,仍旧眼神淸厉的盯着顾寒之!

    顾寒之长剑一旋,划过一道光影,身形从极静变为极动。他手中那剑夹带着风雷之声,流云似水般的劈下,一剑斩断了老人的脖子。

    头颅滴溜溜的从擂台边滚过,血溅了季浮霜一身一脸,宛如朵朵血莲,在她白色的衣裙上绽放开来。

    老人的尸体颓然而倒,顾寒之这才看到了老人身后的少女。她俏生生的站着,腰杆挺得笔直,衬着后方瘫软了一地的人群,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愈发显得从容冷静。

    血污了的面容难掩清丽,黑发如墨、肌肤如雪、五官精致细腻,增一分则艳,减一分则淡。尤其令他难以忽视的,是那一双气势凌厉的凤眼,她毫无退避的直视着他,眼中闪过了疑惑、困顿……最终化为了信赖和安心。

    顾寒之凝望着季浮霜,季浮霜直视着顾寒之,直到芍药惊叫着上前擦拭她身上的血迹。

    回头转瞬间,顾寒之已经带着老人的尸首消失了,只留下戏台上的血迹斑斑。江风吹佛起季浮霜的鬓发,扰得她心绪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