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尾摇着扇子守着小炉子,眼睛都快眯缝着了,脑袋一个劲的打冲。
突然身后芍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丑时末就起来炖汤,可困了吧?赶紧再去睡个回笼觉,我来守一会儿。”
鸠尾把扇子交了她手上,嘀嘀咕咕的说道:“再炖上一时半刻便可以放虫草花和山药了,你别忘了。”
“忘不了!”芍药撵着她道,“快去睡,别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
鸠尾进去睡了,芍药一下下的扇着小煤炉。炉子上炖的砂锅咕噜咕噜的直冒响。旁边的小几子上摆着盘切好的山药、胡萝卜和虫草花,枸杞、当归和无花果早已下到汤里去了,一股子带着淡淡药香的浓郁气味扑面而来,直勾得人唾液横生。
已经有十多天了,前日里,什么山参乌鸡汤、党参黄芪鸽子汤、玉竹山菌老鸭汤……挨个炖了个遍,就像是怕顾公子喝腻了似得。一开始郡主是赶早的起来自己煲汤,后来她们几个就不喊世子妃起身了,偷偷的轮换着煲上,到早上便能直接起锅。
炖了汤还要煎药,这些事郡主从不交代大厨房小厨房做,总是想着自己来,就像那几件衣裳似得,赶了数月都没做完,还在一点点的缝制。郡主合着花费在顾公子身上的心思,比通常人家的妻子对丈夫的还要多,一年四季的衣服、生病熬药、外加上各式各样补身子的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她毕竟是定王世子妃,虽然尚未与世子爷圆房……可这是迟早的事,世子爷似乎并不讨厌郡主。十天里总有两日要回府睡,就算隔着个墙。睡在厅堂里,那也说明是对郡主有心的。
若郡主常和顾公子见面。还替他操持这个操持那个的消息走漏出去,可怎么得了啊!
想着想着芍药越发揪心,郡主是个不听人劝的性子,她打定的主意极难变更,她到底是不是真喜欢上顾公子了?
可瞧着顾公子对郡主倒是意思很明显,郡主却似乎看不出来,哎!不过郡主一向是难以琢磨的,谁能瞧出她的心思来啊?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哎呀!可怎么办才好?
炉子上的砂锅盖吧嗒一声响,惊得芍药回过神来。她忙垫着帕子揭开锅盖,将几上的山药、胡萝卜和虫草花都投了进去。
每每跟着郡主去升来客栈,她的心里都担惊受怕的,就如同在这砂锅里面煎熬!芍药暗淡下眼神,心中暗自琢磨,得想个法子让顾公子自己退避三舍才行。他若是真对郡主有情,就该知道什么才是真对她好!
浮霜此际正睡得香甜,她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时末了,别说汤药膳食。就连各房的管事都已经和芍药蔷薇她们汇报完工作了。
一顿穿衣、洗漱、打扮的忙乱,浮霜连早膳都没怎么吃,便带着人去了升来客栈。进了后院,顾寒之正在打坐。自从他胳臂受了伤。每日早上便不舞剑了,改成打坐练气。浮霜只要未到,他多半都是在练功。
浮霜也不打搅他。只命人将汤和药拿到小厨房去热。过了一会,顾寒之收功吐息、睁开眼。冲着浮霜莞尔一笑道:“你来了。”
“我来了,昨儿睡得可好?”浮霜笑着应道。
“好。”他淡淡的答了。一双凤眼幸福的眯成了缝,每日见面都是这几句简单的说辞,可是每每出口,顾寒之都觉得心动不已。
也许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日日得见……
浮霜在石桌上展开棋盘,冲顾寒之道:“她们去热汤热药了,我们先下一盘棋,等会儿你先把药给吃了,然后汤分两顿喝。今天煲的是虫草花山药大骨汤,最是养胃健骨的,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煎药也就罢了,做什么还天天煲汤?又费事又辛苦。”顾寒之感动的说。
“你受伤自然要多滋补,给你留个丫鬟你又不要,我只能这么着了。”浮霜道,“也不算费事,前儿是我在熬,如今她们几个体恤我,都不喊我起来,替我给熬了,我不过是前日晚上配个菜,不麻烦。”
正说着药便端来了,顾寒之服了药,放下碗道:“昨儿下午我去了九珍堂复诊,黄大夫说我伤势好的极快,估计要不了两个月便能痊愈。可见是多亏你的汤好。”
浮霜笑眯眯的望着他略微丰润些的下巴,很是满意。顾寒之偏瘦,去了趟青州,许是来回奔波,越发瘦削了,这一轮汤水下去,方才补回来些。
她抢过黑子道:“今儿我执黑,你得让我先走。”
顾寒之笑道:“你昨儿执白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那你让还是不让呢?”浮霜嗔道。
顾寒之望着她难得的小女儿态,那双一改凌厉,变得澄清如镜的凤眼,恨不得将她的模样一丝不差的融刻在心头。
“让,自然是让的,不过只能让你三子。”他故意道。
“五子!让我五子再说!否则我哪里能赢你?”浮霜也不等他回应,便快速的在棋盘上落了数子。
桃树遮挡住艳阳,只漏了些许光柱撒在两人之间,斑斑点点、细细密密,就好似将他们俩与周围的众人又隔离开似得,独成一幅画卷。
厨房内,鸠尾望着窗外,合掌笑道:“郡主和顾公子真是一对璧人!瞧着就让人觉得舒心。”
芍药却幽幽的叹了一声,没有接话。
蔷薇左右看了看她两,恨铁不成钢的在鸠尾脑门上戳了一记,鸠尾吃痛,委屈的揉着额头道:“你干嘛啊?蔷薇。”
蔷薇翻了个白眼,盛起碗汤端了出去。
丁香在石桌旁伺候着奉茶,见蔷薇端了汤来,忙端到几上拿扇子扇凉。
蔷薇放下碗便立在一旁,瞧着浮霜和顾寒之,踌躇片刻道:“郡主……”她想提醒浮霜,药也吃了,汤也送了,该早些回去。
“观棋不语,不懂吗?蔷薇。”浮霜头也不抬的落下一子。
蔷薇不敢吱声了,只咬着下唇,闷闷的回了厨房。
浮霜和顾寒之下了两盘棋,先负后胜,也不知寒之有无放水,但至少她自己很满意。
一碗汤已经被顾寒之喝完了,涓滴不盛,骨头也都吃的很干净,连里面的骨髓也吸尽了,那可是最补筋骨的。顾寒之这习惯她很喜欢,吃什么都不会剩下,很是珍惜。
“记得下午自己将剩下的都热了喝,我明日再煲旁的。”她收起东西准备走了。顾寒之应了一声,不禁心中又惆怅起来,每天他都盼着她来,又害怕她走,说起来明日转瞬即到,可感觉上却像是历经数年般的遥远,然而他却也知道这已是难得的了。
“郡主,我和丁香晚些回去,我瞧着小厨房不甚干净,今后还要常用,想想还是打扫一番才好。”芍药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回道。
“那好,你们等会也不必急着回院里,直接去前院账房把事情料理完再说。”浮霜吩咐了一句,便带着蔷薇和鸠尾先回去了。
清风拂面,撩起顾寒之的长发。他依旧坐在树下,望着棋局回忆方才的对局。浮霜的棋力不高,却是步步为营,十分缜密。
所谓观棋如观人,从她的手法,便能瞧出她的性情。她如今身处敌境,确是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若不然一步走错便有可能牵制全身,再者,他毕竟不能时时刻刻的陪在她身边,万一有个好歹……
这几日和她闲聊间,也曾听她话里话外的提过,定王府内人心叵测,事务繁多,她很是厌烦。他却总想着,只要她哪天说腻了,想要离开这地方,他无论如何都是会带她走的……
可若是她最终决意留下……顾寒之苦笑着摇摇头,如今为时尚早,还是届时再说吧。
厨房内,芍药轻咳一声,略微提高嗓音道:“我说丁香,郡主她成日这么和顾公子见面,终究不是个事啊!”
“啊?你说什么?”丁香正忙着擦灶台,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寒之耳力甚好,这句话冷不丁的落入耳中,他不禁凝神留意起来。
芍药扒着窗台,见顾寒之后背有些僵硬,便猜到他是听见了,她转过头冲着丁香道:“现如今郡主主持中馈了,王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我们还日日出来往升来客栈跑,若是给人碰到了,传了出去,郡主的名誉可就全没了!”
丁香闻言也点头道:“可不是吗!但你也知道,郡主那人可是听人劝的?她心中坦坦荡荡,自然就不怕人说。过去在豫州睿王府,郡主的名声就不好,郡主她本人却压根不当一回事,照样我行我素。”
“那时到底是在自个家,如今是在夫家了,自是不同的。”芍药又道,“前儿郡主外出料理产业,王妃还特意命槐总管去接手,不就是觉着她常常出府不妥当吗?如今倒好,郡主不怎么去瓷器街了,倒是日日来升来客栈,若给王妃知道了……”
“啊!”丁香回过味来,忙轻呼道,“我可听说王妃是个厉害人呢!她当初的六个陪嫁丫鬟,除了抬了姨娘的聂氏,就只剩下沉香姐姐了,其余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人都说……说……”
“说什么?”芍药忙问。
“都说很可能是死的不明不白!”丁香脱口而出。
“啊!”两个丫鬟大惊小怪的低呼起来。
院外顾寒之字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他心中一沉,是啊,光顾念自己舒心,却是忘了浮霜是如何为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