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後天你就得把卡和钥匙还给我。”
“没问题。就算被上面的人查到记录也没什麽,典狱长进档案室有什麽奇怪的呢?”莱卡不以为然地说。
典狱长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从中挑出一把黄铜色的、看起来很久没有使用过的钥匙。他又拉开抽屉,找出一张全黑的卡。他将这两样东西放到桌面上,示意莱卡自己拿走,好像不愿和莱卡有任何肢体接触。
“谢谢。”莱卡咧开嘴,将钥匙和卡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还有另一件事,典狱长阁下。”
典狱长像受惊的猫一样跳了一下。“还有什麽事?”他几乎是尖叫着说。
莱卡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又自作主张地从典狱长的便签本上撕下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串文字。
“把这些文字发到这个电子邮箱,然後会有人寄一些东西给您。等您收到那东西,就请您叫我来,把东西给我。”
典狱长盯着玻璃上漆黑的文字:“这是哪国语言?我怎麽看不懂?”
莱卡写下的是一串暗号,只有他的供货人才能看明白。他说:“看不懂才是好事,阁下。您发完邮件後记得把纸烧了、切碎或者冲进下水道──前往别打错字,否则寄来的搞不好就是炭疽粉末了。”
典狱长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他像瞪着杀父仇人那样瞪着莱卡,好像他饱含恨意的目光能穿透莱卡的脑袋似的。莱卡将笔插回笔筒,拍了拍囚服:“那我告辞了。”
“要当心,莫奈先生。”典狱长幽幽地说,“达蒂诺.纳卡雷拉关了禁闭,并不代表你就安全了。这个监狱里还有很多人……不怀好意。”
莱卡站住脚:“您是在暗示什麽吗?”
“只是忠告。”典狱长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同有人将他的音量旋钮慢慢关小了似的,“布莱恩.费尔贝恩斯送了很多人进来,全身而退的到目前为止一个也没有。”
莱卡咀嚼的典狱长的话,意识到了这老滑头在暗示什麽。
峡谷监狱里遍布杀机。
绞刑师在这里。
“谢谢您的忠告,”莱卡转过身,“另外还要再向您打听一件事。”
“什麽?”
“那个管理档案室的囚犯,他叫什麽名字?”
“他叫爱德华.盖洛,在监狱里的绰号是‘猫头鹰’。”
莱卡记下了这个名字。“万分感谢。”他说。
第十二章
“莱卡.莫奈,有人要见你。”
狱警来找莱卡的时候,他正在图书馆里工作。图书馆又进了一批新书,他和亨利先生正忙着给书分类、贴标签、录入条形码。这是项繁琐、枯燥的工作,莱卡早就不耐烦了,因此狱警的到来令他如蒙大赦。
“是谁?”他问。
“你的律师。”
亨利冲莱卡做了个口型:炒了他。
莱卡当然不会这麽做。他又不是真的需要律师来帮他出狱。这个“律师”多半是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派来和他联络的。
莱卡猜对了大部分。律师的确是来联络的,但并不是被谁“派来”的──他就是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本人。
“图腾”的新任首领坐在桌子对面,西装革履,戴了一副平光眼镜,活像华尔街的斯文败类。
“什麽风把您给吹来了?……先生?”
“卡慈。你的律师。”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微微一笑,示意莱卡坐下,“我说过,我不会派别人来和你讨论任务进度的。”
莱卡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我没想到您会……事必躬亲。”
“这件事非同寻常。”新任首领说,“您打了电话,是发生了什麽意外吗?”他对莱卡打了夹板的手臂努了努嘴。
“您让我去非洲狩猎羚羊,却没告诉我那儿他妈的还有一群发疯的野象。”
布莱恩先生的笑容依旧风度翩翩,脸上却充满了困惑:“一群什麽?”
“达蒂诺.纳卡雷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是南美人吗?”
“意大利人。”莱卡觉得右臂开始隐隐作痛,“峡谷监狱的老大──和您的地位倒是挺般配。”
“他把您怎麽了?”
“各种各样屈辱的待遇,我真不想提。”
布莱恩先生的表情变得很微妙:“我以为……以您的实力完全能够保护自己。”
“那你雇他好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迷雾先生。”
莱卡在坚硬的铁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咱们亲爱的典狱长阁下说,达蒂诺.纳卡雷拉背後有势力在给他撑腰。我让他给我换个囚室他都不肯。他害怕那个势力……就像畏惧‘图腾’。”他添油加醋道。
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不安地扭动了两下。“我会去调查的。既然是意大利人,那麽可能和本地的黑手党家族有关,只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许是假名……‘图腾’和黑手党家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能找出这个达蒂诺……”
“达蒂诺.纳卡雷拉。”
“……这个纳卡雷拉的老板是谁,我会让他下令,命令这头野象远离您的。”
“我真是感激涕零。”
“那麽,话说回来,您的任务进行得如何了?”
“爱德华.盖洛这个名字您熟悉吗?”
布莱恩先生摇摇头:“从未听过。”
“那算了。反正大概也不是真名。”
“您觉得他就是亚伯拉罕.凯洛格吗?”
“我不知道,有可能。我拿到了档案室的钥匙,很快就会去调查的。”
布莱恩先生喜上眉梢。“敬候佳音。”
每周有两天,图书馆在下午放风时间闭馆,其余的日子,亨利都会在那儿值班,为囚犯们办理借还书事宜,以及警告他们不许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亨利说等莱卡的胳膊痊愈,他们两个就轮流值班,莱卡立刻表示它原为智慧的殿堂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今天刚好是闭馆的日子,图书馆大门紧锁。不过这对莱卡来说不成问题。他可是图书馆的馆员,自然有大门钥匙,到图书馆的天,亨利就把钥匙给了他。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味道,仿若时光沈淀在了此处。莱卡将门虚掩,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二楼有十来个空书架,其余地方是仓库、洗手间和几间不知给谁用的办公室。办公室旁边就是档案室。这档案室造得活像个银行保险库,大门是不锈钢的,而不像其他办公室一样是木门。门上除了锁孔外还有一个读卡器。莱卡不知道是该先刷卡还是先开锁,於是他试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拧了一下,结果锁孔纹丝不动。他又拿出身份卡,插入读卡器的插槽里。随着“哔”的一声响,读卡器上亮起一盏绿灯,这时再拧钥匙,便能拧动了。
莱卡推开不锈钢门,一股沈滞的空气扑面而来,如同进入了一座古墓。他拔下钥匙,抽出读卡器中的卡,关上门。
档案室比他想象中大得多,浩如烟海的文件分门别类摆放在一个个抽屉里。莱卡拉开几个抽屉,检阅了其中的文件,发现它们是用一种精确而有效率的顺序摆放好的。犯人的档案按姓氏首字母依次摆放,监狱的相关文件则依照不同的用途分类,依年份逐次放好。不得不承认,爱德华.盖洛将档案室打理得井井有条,帮莱卡剩下了不少时间。
莱卡很快就找到了监狱囚犯的假释名单。四月份假释的人共有十七个,莱卡分别找出这十七人的档案。排除了十二个年龄不符的,剩下五人中赫然出现了爱德华.盖洛的名字。
是巧合吗?莱卡怀疑。这位从没露过面的神秘人物,有如《等待戈多》里从未出场的戈多,就是他要寻找的人吗?
他翻开爱德华.盖洛的档案,却失望地发现,这位“戈多”并不符合条件。亚伯拉罕是二十年前入狱的,而爱德华.盖洛的档案上却白纸黑字地写着,他的入狱时间是二十三年前,在另一座监狱里待了六年後被转到了峡谷监狱。
莱卡叹了口气,将爱德华.盖洛的档案放回抽屉里。这没什麽。他想。就像侦探小说里写的那样,最有嫌疑的人往往不是凶手。
他又翻看了另外四人的档案。另他吃惊且惶恐的是,没有一个人符合亚伯拉罕的条件。年龄超过六十岁,入狱二十年,四月假释,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竟然不存在!
难道是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的情报出了错?又或者……档案被篡改过了?
莱卡心底一阵冰冷。连最基本的情报都不正确,他要怎麽完成任务?
他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是某个环节有差错。如果亚伯拉罕并不是在四月假释呢?如果他不是假释,而是刑满出狱呢?任何一个细微的不同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差异。
於是莱卡又找出了所有刑满出狱的犯人的名单。在四月即将被释放的人员里,他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达蒂诺.纳卡雷拉。
“虽然他不是亚伯拉罕,但我还是应该看看他的档案。”莱卡心道,“也许能搞清楚他隶属什麽势力,他到底是何种身份。”
这麽想着,莱卡翻出了达蒂诺的档案。入狱照里的达蒂诺显得光彩照人,活像好莱坞电影明星。他的个人信息也没什麽特别的,入狱前的职业是保险经理人(现在的保险经理人身手都这麽好吗?),未婚,信用记录良好,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美国人,入狱罪名是藏毒,入狱时间则是六个月前──刚好就是布莱恩先生向莱卡提出委托的时候。
这又是个巧合吗?
莱卡来不及深入思考,因为忽然间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後背。
“不许动。”背後有个低沈、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说,“放下你手里的东西,举起手,不准回头。”
插曲 故事之外的绞刑师
绞刑师打开门,在玄关处脱下沾了血迹的鞋子,赤着脚走进屋里。
这儿是他的家。不是安全屋,不是避难所,不是临时据点,而是实实在在的家。绞刑师环顾四周,对家里的陈设感到非常满意。打了蜡的木地板,红木家具,干净的墙面,冷色调的窗帘,印花桌布……春末夏初的阳光穿过单向玻璃,给房间带来明媚的色彩。
绞刑师在家中漫步,欣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这些东西令他心旷神怡。路过电话旁边时,他打开了电话答录机,想听听有没有人留言给他。
个留言来自保险公司,第二个则是推销保健品的。他们的脸皮可真厚,明明没人在听,他们也能滔滔不绝。
绞刑师打开空调。还没完全进入夏天,天气便热得惊人。他逛进浴室,脱掉汗湿的外衣,冲了个冷水澡,然後披上浴衣,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酒。
答录机里的推销终於告一段落。下一个电话是经纪人打来的。他祝贺绞刑师任务成功,并告知已经将尾款打到了秘密账户上,让他及时查收。绞刑师的账户里已经积累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说实话,他早就不用杀人赚钱了,但他还是不停地接任务。对他来说,这已经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
也许是时候洗手不干了。他想。
他踱到窗前,伸手弹了一下窗户上的风铃。快生锈的风铃发出喑哑的响声。它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绞刑师不敢开窗,因为害怕遭到狙击。没有风,风铃自然不会响。
然而从前可不是这样。卡翠安娜还在的时候,他从不担心这些。那时候窗户一年四季的都开着,微风拂面而来,风铃在头顶欢唱。他怀念那些日子。
接下来的留言里,一位杀手朋友邀请他出去喝一杯。绞刑师的朋友的很少,他一向独来独往,这邀请倒很稀奇。
他呷了一口酒,走进另一个房间。这是琴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放了一架黑色的钢琴。
绞刑师在钢琴前驻步,愣了一下,嘴角浮现出苦涩的笑容。这是卡翠安娜的钢琴。她向来喜欢在风和日丽的午後坐在钢琴前弹一曲。自她离去之後,钢琴就再没被人弹过了。但绞刑师还是把钢琴擦拭得干干净净,还定期请调音师来调音。
其实“绞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