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当餐盘从洞口里塞进来时,莱卡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奔到铁门边,用力敲打,以引起狱警的注意。
“长官!长官!”他急切地、压低声音说,仿佛害怕这番话会被谁听去似的。
“干什麽,囚犯?”门外的狱警不耐烦地问。
“我有个请求,请您帮帮忙。”
“你给我脑筋清醒点,狗娘养的杂种,这里是禁闭室,不是外面的快乐天堂,就算你花钱,我也什麽都不会帮你带的!”
“不不不,长官!我不要什麽东西,我只要您帮个忙!这绝对不违反监狱里的规矩,而且刚好相反,他还能维护监狱的秩序,并且绝对、绝对不会让您惹上半点麻烦的!”
“哦?”狱警从愤怒转为好奇,“你是想举报什麽不法行为吗?”
“我想请求您:如果隔壁的达蒂诺.纳卡雷拉想要换房间,千万别答应他。”
“……”
“怎麽,长官,这样不行吗?”
“嗯……”狱警沈吟,“这的确是在维护监狱的规章制度没错,但是你有必要特意提出来吗?禁闭室和外面不一样。在外面,只要肯花钱,你想住总统套房都没问题。但是在这儿,就算你身携巨款,也花不出去一分钱。在禁闭室,所有人都守规矩,你明白了吗囚犯?”
莱卡松了口气。看来至少在这里,狱警不会收受贿赂,替人大开方便之门。在关禁闭的这几天,他是安全的。
“而且,”狱警又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死基佬的想法。你看起来明明很害怕他,但是……”
说着,狱警从送饭的洞口里塞进来一只鲜红欲滴的苹果。
“……这是什麽?”
“你怕得要死的那个人送你的。本来是监狱给每个犯人的生日福利,但是他说不要,让我转交给你。他还说你应该多补充维生素和植物纤维,对身体康复有好处。”
莱卡弯腰捡起那个苹果,将它托在手心,反复掂量。苹果很新鲜,表皮上还沾着水滴,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今天是他生日吗?”莱卡小声问。
“废话。不然干什麽给他发水果,预算多的没处花吗?”
莱卡回忆着达蒂诺的档案。在他明星般的照片旁边,在他的姓名、性别和社会保险号的旁边,那一串日期数字……
没错,是今天。达蒂诺今天过生日。他把监狱送给每个囚犯的福利给了他。
莱卡吃完了味道不佳的早餐,但是没动那个苹果。他把苹果擦干净,放在床头,然後靠到墙边。
“达蒂诺?”
过了一会儿,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怎麽?”
“谢谢你的苹果。嗯……还有,生日快乐。”
隔壁一时没了声音。莱卡还以为达蒂诺受到此等温暖的关怀,幸福得失去了言语──事实证明这可笑的事绝不可能发生在达蒂诺身上。又过了半晌,隔壁才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别提这个了。”
“什麽?苹果吗?还是生日?”
“生日。”
“为什麽?大家都喜欢过生日。虽然现在是在禁闭室里,没人给你庆祝,但好歹有──”
“你闭嘴!”达蒂诺突然大吼。
莱卡没反应过来,继续说:“──好歹有监狱给你发放的福利不是吗?还不算太悲惨……”
“再多说一个字,出去後我就打碎你的牙齿,拔掉你的舌头!”
莱卡立刻乖乖住口。他肯定说错话了。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每个字,却实在找不出究竟是哪个单词触到了达蒂诺的逆鳞。兴许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达蒂诺自己脑子有病,别人感激他,他反而大吼大叫。嗯,真是有病。
他只有在殴打格雷格的时候才会这麽冷酷,但即使在那种场合,他也是冷静自若、高效而残忍的。他可从来没凶过我。莱卡有些委屈地想。这还是头一回。
余下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不再说话。禁闭室中的每一分锺都穷极无聊,於是莱卡躺在床上给自己做头脑训练,比如在头脑里制造两个小人,让他们互相下棋,棋局的每一步都要有记录,这既能锻炼记忆力,又能锻炼逻辑能力,还能打发时间,美中不足就是容易让人精神分裂,不过莱卡不会让自己陷得那麽深。要是在这鬼地方多关上几天,说不定他出狱後就能成为棋王了。
隔壁一直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就连午饭和晚饭时间,也不见有什麽动静。不过依照狱警的反应来看,达蒂诺肯定有按时进餐,否则狱警看见分毫未动的食物,必然会大惊小怪一番。想到这里,莱卡便稍稍放心了一些。
等到晚间熄灯时,隔壁才传来敲墙声。
“莱卡?你睡了吗?”
莱卡郑重地思索了一下要不要立即回答,最後决定先不出声。如果他回答得太积极,会显得他迫不及待似的。
“你在生我的气吗,莱卡?”
“……并没有。我打算睡了。”
“今天早上我不该那麽和你说话。我很抱歉。”
如果现在囚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准会被莱卡脸上的表情逗乐。莱卡就像情景喜剧里的人物一样夸张地瞪着眼睛,眼珠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掉出来。
“你吃那个苹果了吗?”达蒂诺问。
“没、没有。”
“为什麽不吃?我专门留给你的。”
“那是……”莱卡斟酌着词句,生怕又惹达蒂诺发怒,“你的生日礼物。你不需要它吗?”
“不需要。”
“为什麽?你不喜欢过生日?”莱卡见缝插针地问。
墙那边又是一阵沈默。
完了。杀手沮丧地想。他肯定不会再跟我说话了。等禁闭期结束,他还要打碎我的牙齿,拔掉我的舌头呢。
然而就在他垂头丧气的时候,达蒂诺忽然说:“我讨厌这个日子。我父母死於三年前的今天。”
第十五章(h)
“我父母死於三年前的今天。”
莱卡一怔,头脑里冒出的个想法不是向达蒂诺表达遗憾,而是判断这句话是真是假。万一几分锺後达蒂诺活蹦乱跳地告诉他“我父母活得好好的,正在巴厘岛度假呢”,那他的哀悼不就全白费了?!
所以莱卡审慎地问:“真的假的?”
达蒂诺怒道:“不和你说了!我去睡觉!”接着又没了声音。
他到底是因为恶作剧没有得逞而恼火呢,还是因为我对他过世的父母不够敬重而愤怒呢?莱卡不禁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以科学而严谨的态度分析了诸多可能,最後得出结论:达蒂诺所说的搞不好是真的。他对过生日这事很抵触,还揍了抢走别人生日福利的格雷格。他在格雷格身上看见了什麽人的影子吗?某个破坏了本应美好和谐的生日的人?
“达蒂诺,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虽然不抱什麽希望,但莱卡还是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如果我相信了你的话,回头你又说是骗我的,我会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说完後,禁闭室里又安静了片刻,然後达蒂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真的。”
“呃……我很遗憾。他们是意外身亡的吗?”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请原谅我的好奇,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没关系。”
怎样才能引导达蒂诺说出更多信息?这是件充满了技术性和挑战性的工作。莱卡觉得它棘手极了。如果坐在这儿的是“思想者”,恐怕达蒂诺早就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了吧。“诱供是一门复杂的艺术。”“思想者”曾这麽说过。可惜莱卡过去不思进取,没有向他请教过诱供的艺术,以至於现在他迫切地想了解达蒂诺的一切,却无从入手。
按理说,被关了这麽多天,又因为生日和父母的事而倍受打击,达蒂诺应该变得很脆弱,急需找个人倾诉才对。为什麽他总是欲言又止呢?难不成刚好相反,这一切都是他伪装的,他反而想套莱卡的话?
“莱卡,要是你现在在这儿就好了。”达蒂诺低声说,“我一个人……感觉很孤单。我很想念你。”
莱卡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的心脏忽然之间跳得好快,就像刚负重狂奔了一公里一样。他不明白这是为什麽。他是由於达蒂诺的一句话而害怕吗?他是在庆幸达蒂诺没有天生神力到可以打碎一堵墙的程度,还是在窃喜达蒂诺竟然在想念他?
“我……我也……”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想说“我也想念你”,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习惯了就不觉得孤独了。”
──这才对嘛!莱卡暗想。达蒂诺最好不要那麽思念他,这样他才安全。而且那金发小子惦记的恐怕也不是他,而是他下面的那根东西。为了他的人身安全着想,希望达蒂诺还是不要“思念过度”为好。
但是假如他完全没有想着莱卡,莱卡又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候他除了惦记我,还能惦记谁呢?莱卡在心里嘀咕。我可是他的……他的……他怎麽可以不想念我?!
越是思考这事,莱卡越是觉得心烦意乱,最後干脆放弃了思考,整个人摊平在床上,宛如一台报废的机器。
“莱卡?你睡了吗?”墙那边的达蒂诺问道。
“睡了!”莱卡喊道。
他用发霉的毯子蒙住头,以隔绝外界的声音,但还是有一声微弱的“那麽晚安”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在黑暗中,他伸手摸索着枕边,找到了那个苹果。他把苹果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後将苹果放回原位。他翻了个身,背对墙壁,拉紧身上的毯子。属於鲜嫩水果的清香充斥着他的嗅觉系统,在狭小的空间里萦绕不去。
“晚安,达蒂诺。”他小声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见。
莱卡做了个梦。
他之所以晓得自己在做梦,是因为他看见达蒂诺.纳卡雷拉像幽灵一样穿墙而过,从自己的囚室穿到了他的囚室──这在现实世界中绝对不可能发生,所以莱卡判断自己是在做梦。梦境里,他还为自己的冷静和睿智而洋洋得意了一番。
可是他为什麽会梦见达蒂诺呢?这未免太不合情理,因为他巴不得离达蒂诺越远越好。但梦境不一定总是像神灯精灵那样能让人心想事成,它有时也会反映恐惧、烦恼、忧郁和仇恨。莱卡害怕达蒂诺,而且他睡前想了那麽多有关达蒂诺的事,因此梦见他也不怎麽奇怪。
梦境中的达蒂诺和现实里看起来差不多,金发闪闪发亮,眼睛像蓝宝石那样熠熠生辉,不过因为多日的监禁,他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不过这反而让他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性感。
──等等,性感?
达蒂诺走到莱卡床前,低头看着他。一绺金色的发丝从他的耳畔滑下来,落到肩膀上。
“啊,亲爱的莱卡,”达蒂诺的声音像歌声那般优美,“如果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了。”说着,他开始宽衣解带。
他脱去那件灰扑扑的囚服,露出健康的、年轻的躯体。他里面一丝不挂,从莱卡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纤细秀美的锁骨、腰腹上结实的肌肉和胸前两颗小巧嫣红的肉粒。
噢,该死。莱卡慌张地想。就算是在梦里,这家夥脑子里也只有上床这件事。但是万恶的上帝啊,他此刻看起来是那麽的甜美和诱人,就像是──
“莱卡,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达蒂诺的手缓缓移动到了腰部。他脱掉裤子,光洁笔直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刺激着莱卡的视觉神经。他双腿之间的那个东西挺立着,早已兴奋,顶端渗出晶莹的泪珠,表明他的主人此刻有多麽饥渴。
“我想你想得简直要发疯了。”
金发青年如一尾灵活的鱼一样钻进莱卡的毯子里。他们身体紧紧相贴,莱卡能感觉到沿着赤裸肌肤传来的火热温度。他不由地往後缩,但背後是冰冷的墙壁,而他又不会穿墙术……
他哀求似的说:“不行,达蒂诺,我……”
达蒂诺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他咬住莱卡的下唇,又是吮吸又是啃咬,热情地将自己炽热的呼吸灌进莱卡的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