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拨电话的手指格外用力,险些把数字键按得崩了出来。
他先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转接到一家电话服务公司,然後经过一系列加密算法,转接到渥太华的另一家电话服务公司,接着转接到夏威夷、里约热内卢、久留米市,又乘着电波上卫星游了一趟,最後接入一家心理诊所的专家医师的私人电话机上。
“喂,您好,这里是比加菲尔德心理咨询室,请问您有预约过吗?”
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问。
“够了,思想者,别来那一套。是我,迷雾。”莱卡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沈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後,思想者热情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你好久没有联系我了,是在出任务吗?”
“没错。”
“会打我心理咨询室的电话,说明你在任务中遇到了麻烦,需要我搭救。”思想者自信满满地说。
在危机四伏、暗潮涌动、充满阴谋和背叛的地下世界,杀手嫌少能有交心过命的朋友,莱卡和思想者就是这少数派中的一对。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损友”更恰当。他们曾多次搭档,有时也会互为对方当後援。思想者曾和莱卡约定,如果在任务中遇到麻烦,需要搭把手的,就打电话到思想者的心理诊所──这位老奸巨猾的杀手有个光明正大的职业,心理咨询师,不出任务的时候,就靠和患者聊天赚钱。
为了防止有人窃听他们的谈话,思想者的电话线路经过多重加密,他本人还是一位电脑高手。
莱卡现在急需这位朋友的帮助,然而他需要的并不是思想者的黑客技术或是杀人能力,而是他的本职工作。杀手迷雾现在迫切地想同心理咨询师聊一聊。
“这次任务难度很大。”莱卡说。他当然不可能把任务内容告诉思想者,就算他们是铁哥们儿,这种事也决不能泄露出去。所以他只含糊地说自己正在一个封闭环境里面临艰巨的挑战。
“这里有一个人,他是我的对手──当然不是委托中必须杀死的那种‘对手’,而是他处处和我作对,他的存在简直让我没法继续执行任务!”莱卡抱怨道。
“哦?”思想者很感兴趣,“他在妨碍你?”
“没错。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他让我分身乏术。”莱卡苦闷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臂,“他还拧断了我的手。”
“哇,好厉害的家夥!”思想者感叹,“他肯定身手一流!”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不过他的确厉害。”
“他对你使用暴力了吗?”
“……不然你以为我的手是怎麽断的!”
“他把你揍得满地找牙?”思想者越发好奇。
“没有那麽严重!”莱卡试着挽回一些自己的名誉,不过成效不佳,“但是他始终在用暴力威胁我,如果我拂逆他的心意,他就要动手!”
“能威胁得你跑来向我求助,看来这家夥是个危险角色。”电话那头,思想者沈吟半晌,“必须干掉他!”
莱卡反对:“不行,我现在所在的环境里……如果死了人,我势必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恐怕连任务都无法执行了。而且他背後似乎还有神秘势力给他撑腰,如果杀了他,不知道会引发何种後果。”
“如果不能杀人灭口,那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了。”思想者说,“你就顺着他的意思,他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久而久之他就会放松警惕,这时你就有机会进行任务了。”
──这才是我最头痛的部分啊。莱卡心想。
“我试过了,思想者。”杀手迷雾苦闷地说,“我试着去讨好他,但是……呃,你不知道,之前我一直在反抗他,所以他可能……可能对我不敢兴趣了。你能理解吗?就像中学里的那种恶霸,经常欺负其他学生,还喜欢专门盯着一个人找茬,但是一旦他转移了目标,那个被欺负的学生就不会再受到关注了。”
“……”思想者沈默了半晌,狐疑道,“这不是正合你意吗?他的兴趣转移到别人身上,你不就自由了?”
莱卡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可是……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你喜欢被人盯着,动不动就被欺负?”
莱卡沮丧地低吼一声:“我也搞不明白……我承认你说的很对,思想者,他的注意力放到别人身上,我就有机会去执行任务了,但是……”
“……但是?”
“但是我感觉不对……我也不知道。难道我是喜欢被他关注吗?可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任务,得到自由和空闲应该开心才对,但是我……并不高兴。我现在非常烦躁,朋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麽了,否则哪里需要打电话向你求助!”
“唔……”思想者沈吟,“我的朋友啊,你知不知道在普通人的学校里有一些坏男生,他们经常骚扰女生,比如往抽屉里放虫子,或者故意刁难什麽的,但并不是因为他们天性恶毒──当然,不排除有那麽一些从小就心理变态的家夥──而是为了博得女生的注意,换句话说,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老是欺负她的。”
“你说的现象我懂。但是这跟我有什麽关系吗?”
“如果把你的那位‘对手’比作学校的坏男生,而你是被欺负的女生,情况就一清二楚了。‘对手’的步已经成功,他的确得到了你的关注。”
“……然後呢?”
“然後少男少女就可以开始谈恋爱了呀!”
“砰”的一声巨响,莱卡将电话听筒砸回了电话机上。他後面的囚犯嚷嚷道:“喂!你什麽毛病啊!不要破坏公物!你把电话弄坏了我们後面的人怎麽办!”
莱卡没理他,气冲冲地走向操场。
──妈的,思想者这个混蛋,明知道他现在在执行任务,心理非常紧张,还拿这些话来调侃他,真是……狗娘养的东西!白白浪费他的时间!说什麽可以谈恋爱……谈、谈个狗屁!一派胡言!达蒂诺肯定属於那少部分“从小就心理变态的家夥”!这样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变态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他路过一个垃圾箱,於是将怒气都发泄在了可怜的绿箱子上。他狠狠踹了那东西一脚,垃圾箱发出悲惨的呻吟。一名狱警走过来,莱卡以为他要斥责自己破坏公物,但是狱警只是冷冷看了眼那瘪了一角的垃圾箱,居高临下地对莱卡道:“过来,典狱长找你。”
第二十三章
莱卡跟着狱警来到典狱长办公室。典狱长和上次见面时比起来没有什麽变化,依旧是一副畏缩的、仿佛时刻都处於焦虑状态的样子。他冲狱警抬了抬下巴,狱警就会意地离开了办公室,带上了门。
“禁闭室的生活还愉快吗,莫奈先生?”典狱长先开了口,想摆出一副戏谑的口吻,却更显得他是在强打精神。
“夥食不好。”莱卡回答。
“反正你也不会进去第二次了。”典狱长勉强地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麽您找我有事吗?”
典狱长弯下腰,从脚边拿起一个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到他宽大的办公桌上,然後立刻收回手,好像包裹里装的是个定时炸弹似的。
“你的包裹。”他嘟囔,“快把它拿走。”
莱卡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一直和达蒂诺纠缠不清,任务的事都被抛到脑後了。这个包裹正好提醒了他,他进监狱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介意我在这里就把包裹拆开吗?”莱卡拿起那个并不很大的小盒子,盒子外面还用写着“联邦快递”字样的胶带缠了一圈。
典狱长像从惊吓盒里弹出的小丑一样震了一下。“你就这麽迫不及待吗?”他惊惧地问,“别在我的办公室里拆开这麽可怕的东西!”
“您又不知道里面装着什麽,怎麽会晓得它‘可怕’?”
“反正跟你们这种人扯上关系的东西,肯定都很可怕。”典狱长缩着肩膀,双手在胸前不停搓着,仿佛夏天里的绿头大苍蝇。
莱卡故意将包裹在典狱长眼前晃了晃:“可是我从您的办公室里拿走一个包裹,这不是更令人生疑吗?万一有人误会我又偷您东西了可怎麽办?”
“可你把包裹拆开了,还不是要把里面的东西拿走!难道这就不惹人怀疑吗?”
典狱长还没说完,莱卡已经开始动手拆包裹了。“没关系,里面装的东西很小,我藏在袖子里就能带走。”包裹外面的胶带缠得太紧,於是莱卡径自从典狱长办公桌的笔筒里拿了一支圆珠笔,将胶带捣开。看见他反客为主的行为,典狱长瞠目结舌,却也不好阻止。毕竟这事关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的嘱托,要是忤逆了他的意思,那麽一笔给监狱设施的投资可就泡汤了……
莱卡拆开包裹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刀片来。这就是供货人给他送来的秘密武器。每一叶刀片都薄如蝉翼,可以轻易藏进衣袖里;刀片的材质不仅有特殊合金,也有新型陶瓷和高分子材料,能够避免被金属侦测仪检测出来;刀锋经过最新科技机器的打磨,锋利无比,甚至在刃尖上抹了一层钻石粉,可谓削铁如泥。盒子里还有一条薄薄的皮带,可以将刀片绑在手臂上,就算脱掉衣服,只要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这些刀片。
那位神秘的杀手绞刑师惯用的武器是锋利的钢琴线,所布下的天罗地网能将人体大卸八块,而莱卡的刀片则可以轻易切断钢琴线,用来对付绞刑师是再适合不过了。
莱卡向典狱长比了个手势,让对方帮自己把刀片绑到手臂上。因为右手还打着夹板,所以只能绑在左手上。莱卡想,是时候去找医生把夹板拆掉了。
典狱长的额头上密布了一层汗水,不知道是绑刀片的工作太耗费体力,还是他吓得冷汗直冒。等刀片绑好,莱卡放下衣袖,活动了一下手臂。除了皮带的位置感觉有点紧之外,没有任何不便。他向典狱长露出微笑:“谢谢您的协助。”
“如果你没事了,就赶快离开我的办公室!”典狱长气喘吁吁地坐回他的办公椅上。
“好的。不过还得先处理一下垃圾。”莱卡捡起空盒子,“您这儿有碎纸机吗?”
典狱长示意他看办公室的角落,那儿放着打印机、扫描仪和碎纸机。莱卡走过去,将盒子切成碎片。完事後他向典狱长行了个注目礼:“那我这就告辞了。”
“快走快走!”典狱长巴不得他立刻消失。
莱卡拉开办公室大门,左右望了望。门口没有警卫。他独自一人下了楼梯。办公室所在的行政楼并不高,只有四层,典狱长在最顶层,往下则是监狱行政人员的办公室、警卫休息室和会客厅。最底层还有一个大礼堂,似乎并不常用,据说会被监狱配备的神职人员征用作为教堂,每周信徒囚犯都来做祷告。
路过大礼堂的时候,莱卡听见里面传来了钢琴声。
今天不是礼拜日,按理说大礼堂里不会有人,是谁在弹里面的钢琴?莱卡推测会不会是监狱的神父突发奇想要组建一个唱诗班,而某个多才多艺的囚犯被选为钢琴手,所以在这儿练习?
这事与莱卡无关,他身上还带着杀人的东西,不应该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多作停留。但是他忍不住往礼堂的方向走。
莱卡自认为是个庸俗的人,欣赏不来这种优雅而浪漫的古典艺术,但是思想者却喜欢附庸风雅,成天在他的小诊所里放钢琴曲或者交响乐,还美其名曰“辅助治疗”,就差没带个有外放功能的p3在身上,随时随地自带出场bg了。
托他的福,莱卡也被迫了解了一些古典音乐的知识。他知道礼堂里的人在弹的钢琴曲是什麽。曲名是《唐璜的回忆》,由钢琴王子李斯特改编自莫扎特的歌剧《唐璜》,号称世界上演奏难度最大的乐曲之一。
自诩为“高雅艺术人士”的思想者曾经自我挑战地去弹这首曲子,结果磕磕绊绊,就算莱卡也能听出他弹错了不少地方。思想者觉得十分丢脸,从此再也不弹了,这倒是让莱卡对这首乐曲印象深刻。
莱卡虽然不太懂怎样的演奏水准才算一流,但他至少知道现在演奏《唐璜的回忆》的人,水平肯定比思想者要高。优美的旋律流畅无阻,像乘着风一样回荡在礼堂中。莱卡非常想知道弹琴的人是谁,等到他出狱了,可以把这事告诉思想者,并且嘲笑他“你看一介囚犯的水平都比你高,你还是不要显摆了”。
礼堂大门没关,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