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一句,甘美斯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仿佛天一下子黑了,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甘美斯的身体猛然下沉,赫尔墨斯一阵心惊,不断地摇晃呼唤着他:“甘美斯……甘美斯!醒一醒……醒一醒啊!我们已经到南坡了!可以找到宙斯了!你快醒过来啊!”
然而这一次,不论赫尔墨斯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甘美斯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像是孩子一般沉沉睡去了……
“不……怎么会这样……”
赫尔墨斯泪如泉涌,滴在了甘美斯冰凉的脸上,无法想象刚刚还和自己玩闹的少年,如今竟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巨大的悲伤让他浑身无力,连飞行器上的翅膀也忘了拍动,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甘美斯啊……”
无法抑制的痛苦撞击着他的心脏,感觉灵魂都快被抽离出来了,赫尔墨斯将甘美斯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失声痛哭……
正在树林中与谷神德墨忒尔散步的宙斯听见了哭声,匆忙地赶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浑身染血的赫尔墨斯,抱着失去知觉的甘美斯,在草地上哭成了一团。
“我的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赫尔墨斯抬起朦胧的泪眼,宙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耳朵里变成了好几个回音……赫尔墨斯还来不及回答,只觉脑袋里头“嗡”地一声,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宙斯火速赶回了雷神殿,从侍者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震惊之后,便是震怒!
亲自来到官员休息的宫殿,那桌酒菜还在,先从食物检查,酒是干净的,菜也没问题,而且只有一人出事,那么下毒的地方……宙斯看向了桌上两只空空的酒杯,甘美斯的那只陶杯未见异常,又仔细地检查赫尔墨斯的金杯,在杯口刮了一刮,竟然多出了薄薄的一层!
将它凑近闻闻,无色无味,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能够毒杀永生的神袛的,绝不是普通毒药,必须是上古妖怪的血或是千年毒花的汁液,而奥林匹斯里头最爱收集千奇百怪的毒药并且能够有机会下毒的就是——天后赫拉!
宙斯气得牙痒痒,再仔细一想,如果她要下毒手的是甘美斯,为什么毒药会出现在赫尔墨斯的杯子里头?!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宙斯又惊又怒,如果喝下毒酒的是赫尔墨斯……
“恶婆娘!”宙斯不敢再想下去,暴怒地将手中的金杯狠狠摔下,“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简直是条毒蛇!来人啊!”
神王高声一喝,门外的侍官马上进来待命。
“带上我的直属侍卫,随我到天后宫去!”
傍晚的天后宫,原本十分冷清,侍卫们快速有力的步伐,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你们这是干什么?!”看着整座宫殿被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团团围住,赫拉厉声呵斥,“这里是堂堂天后宫,轮不到你们放肆!”
“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天后宫了!”宙斯洪钟一般威严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了进来,“因为这里住的不是天后,是一条毒蛇!”
赫拉见宙斯脸色阴沉,身边又是他的直属侍卫,心中不免忐忑,深吸口气故作镇定:“我的王,我没得罪你什么吧!为什么如此羞辱我!”
“是你自取其辱!”宙斯手持权杖走到了赫拉面前,“你这个恶婆娘!平时追杀我的情人和子女,我都宽恕了你,这次竟然敢动赫尔墨斯?他得罪你什么了!如果不是甘美斯误喝了毒酒,你就谋杀了一位主神!”
“什么毒酒什么谋杀?我一直安静地守在天后宫,什么也没做过!王你空口无凭,简直就是对我的诬蔑!”
“好,要证据是吧?”宙斯冷笑了一声,对着身后的侍卫下令,“你们!把这里仔细地搜一遍!不要放过任何角落任何缝隙!”
“是!”侍卫们得令,立即动手。
“你们……你们……”赫拉气得直跺脚,“反了!都造反了!”
“天后何必慌张,如果真的搜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本王自会还你清白的!”
赫拉见宙斯主意已决,根本拗不过他,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侍卫们翻遍了她的宫殿。
半小时后,整座天后宫,不论是赫拉的卧室还是侍女们的房间,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侍卫们搜出了一堆堆类似毒药的瓶瓶罐罐,摆在了宙斯面前,有一名侍卫还在彩虹女神伊利斯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封书信。
宙斯打开来一看,随即破口大骂:“混账阿波罗!”
随后将这封书信攥在了手心,放进了口袋里。
俯下身一件一件地查看这些装着各色毒药的瓶罐,终于在一个蓝色的瓶子里面,发现了相类似的药物——这种透明的汁液无色无味,一旦涂在了固体上就会马上凝固,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如果我没说错,这应该是马间花的花液,千年才开一朵花,每朵花只能提炼出一滴毒汁,强烈的毒性连神袛也抵挡不住,我想整个奥林匹斯,也只有你敢收藏吧!”宙斯把赫尔墨斯的金杯扔给了赫拉,“你看看,这杯子里头的是不是同一种毒药!”
赫拉仔细查验,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决不相信是自己的毒,然而事实却让她无力……这确实就是同一种毒!
“不可能……这是怎么流出去的……”
“哼!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宙斯抓住赫拉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太伤我心了!难道每一个和我过从甚密的人,你都要赶尽杀绝么!看来你已经不配住在这天后宫了,这里很快就会有新的主人!”
赫拉面色苍白地看着宙斯,从未见他这么可怕,心中冤屈却又百口莫辩,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瘫坐在地上,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抽身离去……
赫尔墨斯静坐着,默默凝视水晶棺里那张沉静的脸,似乎下一秒钟,他就会睁开眼睛,吐着舌头告诉自己这是个玩笑而已。
然而一连等上了七天,都不见他醒来,看来这孩子,已经走远了……
赫尔墨斯想起了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羞怯懵懂的小男孩,出去散步也要躲在自己身后,自己一直不停地安慰他鼓励他,才让他渐渐地打开心扉,有了真心的笑容。也有说过叫自己“赫尔墨斯”就可以了,但他还是坚持甜甜地叫自己一声“神使大人”……
多么乖巧的孩子啊,他们才刚刚交上朋友,怎么转眼间就阴阳永隔了呢?
甘美斯,你听这里多安静啊,一点声音也没有。
外面可是乱哄哄的,宙斯正忙着铲除赫拉的亲信,像是大树一样连根拔起。
赫拉的风光也到头了,你再也不用害怕地躲着她了。
或许,这里并不适合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到没有烦恼的地方去吧。
赫尔墨斯轻抚着他柔柔的短发,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明珠,轻轻地塞进他的手心,让他握紧。
“一点小小礼物,让它照亮你前方的路吧。记得多擦擦,不要偷懒啊。”
这时宙斯走到了赫尔墨斯身后,轻声地问他:“道别完了吗?”
赫尔墨斯点了点头:“嗯,可以了。”
“让我来送他上路吧。”
赫尔墨斯起身,让到了一边,让宙斯可以靠近甘美斯施法。
天上是浩瀚的星海,山上是空旷的神坛,置身其中,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渺小。
宙斯往水晶棺内注入了白色的神力,纯洁的光芒慢慢地将甘美斯覆盖,直到他和白光融为了一体……
突然间,白光从水晶棺里飘了起来,一飞冲天,一直向宝蓝色的天际飞奔而去……最后在南方的夜幕中,变成了十七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像是宝石一般点缀了天空。
仔细一看,它们像是排成了一个精美的宝瓶,醇香的美酒正从里面汨汨流出,永不停歇,永不干涸……
“就赐予他为‘水瓶座’吧。”宙斯拍拍赫尔墨斯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他在那里不寂寞,有那么多灵魂高尚的星宿使者陪伴着呢。以后要是想他了,抬头就能看见。”
赫尔墨斯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甘美斯,我会时常看着你的……
赫尔墨斯深情地望了一眼,回过头,跟着宙斯下山去了。
从此以后,每年的十一月,水瓶座就会默默地升上南方的天空,从瓶中流出甘泉玉露。
瓶口处的那颗主星,比起周围的星星都要光彩夺目,每隔三秒钟,就会发出清亮的光芒。
或许甘美斯,正在不知疲倦地擦拭着手中的那颗宝贝明珠……
40冥王的思念
赫尔墨斯办完甘美斯的后事,这才想起已经有七八天没回太阳神殿了,怕阿波罗担心,得赶紧回去,于是到正殿向宙斯告辞。
“我看你就别回去了!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怎么了?阿波罗惹您生气了么?”赫尔墨斯心里一紧,就怕他们父子俩心生芥蒂。
“唉,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一想起他欺骗你……我就来气!”宙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塞给赫尔墨斯,“你自己看吧!”
赫尔墨斯展开一看,是阿波罗的字,墨迹看起来还很新,仔细一读,那些缠绵的字句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钢针插入心里,让人又气又疼……
“这个混小子!口口声声说爱你一个,暗地里却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
赫尔墨斯收起了“情书”,心里虽然难受,嘴上却淡淡一笑:“我说宙斯,你有立场说这话吗?”
“我……”一下就把宙斯噎得面红耳赤,无话可说。
“好了啦,我会有分寸的,回去好好教训他,你就别担心了。”
“好吧……总之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他点颜色瞧瞧!”
“呵呵,我自己能搞定他的,那我先回去了。”
“要我派两名侍卫护送你回去吗?”
“不必了,我想还没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再说我也有自卫的能力啊。”
“那好,记得路上小心。”
“嗯,我知道了。”
赫尔墨斯告别了宙斯,出了雷神殿,却没有往太阳神殿飞去,而是飞向了自己许久没回的府邸。
这种时候,这种心情,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解释……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家,还是像离开时那样地简单,干净。
仆人把这里照看得很好,既没有让他的物品染尘,也没有移动它们原来的位置。
摸着这些熟悉的东西,感觉只有它们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不知不觉地打开了柜子,里面安放着一只小木盒,赫尔墨斯的心弦触动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将它取出。
手指抚摸着雕刻在上面的精美纹路,心里犹豫着,终究还是忍不住,慢慢地把它打开了。
果然,它还在里面静静地躺着,沉稳而不张扬,高贵而不傲气,来自于万米之下的地底,虽不见天日,却声名远播。
那深邃而神秘的魔魅光芒,让他又想起了那双紫色的眼睛……
自己从没想过,当初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值得他那么执着地去取一颗长埋地下宝石,在岩浆纵横的地底耐心寻找,必定是艰辛异常惊险万分……这份真挚的情谊,即使无法接受也让人深深感动。
应该还给他的,自己回应不了如此深厚的感情……如果下次还能见到的话。
“你想起我了?”
静谧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他的声音,赫尔墨斯四下张望,周围的场景转眼间变了,房间里的桌椅床柜如流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清水秀的美景,带着花香的清风扑面而来,幽静的山林中,只有小溪淙淙地从他的脚边流过。
这里是……
“爱丽舍。”
那个黑发紫眸的高大男人,此刻又出现在面前,赫尔墨斯一时之间目瞪口呆语无伦次:“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我怎么会在这里?!”
“别慌,我没有劫持你,这只是梦境而已。”
赫尔墨斯这才想起哈迪斯掌管死亡和梦境,想要窥探别人的梦简直易如反掌,一下就怒了:“你怎么可以随便跑到我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