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风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在被月之女神的圣光笼罩之时,他曾见证了这世间最卑劣而可笑的情感变化,他那时尚且不知道变成了怎样丑陋的一副外貌,也不知道自己在月之森成为了一个怎样罪恶的存在,他只知道,和蔼而善良的族人们在那一瞬间凝固在眼底的情绪,惊愕、恐惧、厌恶、鄙夷,甚至是杀戮。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没有止境的噩梦,而今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印刻下的只有那一种被世人抛弃于全世界为敌的恐惧与悲伤,而唯一令他试图去记忆的便是那双眼睛,那一双属于沐雨的眼睛,由始至终都闪耀着他所熟悉的光芒,流光溢彩得仿若绽放天际的焰火,迷恋的、惊讶的、无奈的、绝望的、执着的、心疼的……唯独没有对她的厌恶与恐惧。他喜欢沐雨的眼睛,在那一段暗无天日受尽煎熬的岁月里,那曾是他唯一的信仰与坚持。
“沐雨……我的沐雨……”无意识地呢喃着,华风伸手轻抚沐雨的脸颊,尽管他的手掌已变得粗糙而丑陋,但停留在掌心的触觉却依旧是熟悉的细腻与光滑,带着月之森所独有的草木清香,熟悉得令他止不住地心动。
“哥哥……”
四唇相触,激起心底最深沉的涟漪,圈圈荡漾开来,一颤一颤的,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在彼此的肌肤上游走;冰凉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难言的魔力,滑入对方松散的衣物,在彼此的皮肤上燃起一簇簇火焰……
“嘭!”
伴随着一声不太寻常的巨响,船只仿佛撞上了某样巨物般猛烈地晃荡,华风眼疾手快地揽着沐雨往角落里一闪,险险的躲过了迎面倒下的木质书架与碎裂四散的窗玻璃。
“搞什么?!”相信任谁在这种关键时刻被打断都不会有什么类似于愉快之类的正面的情绪,更何况沐雨的脾气本就算不上和善。他微微沉了脸色,咬牙切齿地透过因为刚才的撞击而微微半开的房门缝隙狠狠地瞪着在过道上尖叫奔跑的人群,心情似乎更差了些。
“没想到红界的船只也会出这种意外。”说不上是讥嘲还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华风淡淡地开口,脸色当然也不怎么好,匆匆为沐雨和自己套上了斗篷,“我们去甲板上看看情况吧,想来不至于太严重。”语罢,也不待沐雨答话,便果断地拉开门拽着沐雨随着人流往外走。
似乎所有人都跑到甲板上来了,在这种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呆在密闭的船舱内显然更容易令人产生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恐惧感。
船只并没有撞上任何的阻碍,至少是并没有撞上肉眼看得到的阻碍,视眼所及依旧是一片苍茫无际波澜壮阔的碧蓝色海洋,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刚刚出海时的平静无波,此刻的海洋沉寂得近乎于可怖,仿佛那薄薄的一层海面下,蕴藏着浩瀚而颇具毁灭意味的力量。
靠着断了一半的红漆围栏,华风平静地望了一眼海面,淡淡地开口,然而那声音却镇静得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说:“船正在下沉,撑不了半个时辰。”
众人闻言先是一震,继而人群中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喧哗,有不信的,有危言耸听的,那面上的表情却多是惊惧心慌的,他们不断地诘责着船上的船员们,或是尝试着用各种魔法离开,显然,并没有谁能够成功。大型的传送魔法阵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而譬如华风和沐雨上船时使用的简易传送阵却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魔力越是深厚,能够传送的距离越是遥远,然而就算是华风与沐雨这般魔力也不敢保证能成功回到陆地,更遑论他人?不是栽倒水里便是不知道传送到哪儿去了,一时间,甲板上乱作一团,倒显出几分热闹。
“呵……”沐雨见此勾出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无辜地耸了耸肩。
“你啊……脖子以上的部位是用来思考的而不是用来看热闹的,并且还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很显然,我并不应该对你这与食人花同等水平的智商抱着太大的期待。”华风难得见到沐雨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丝宠溺纵容的轻笑,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尖,换来对方懊恼不满的瞪视。
带着腥气的海风吹拂而来,凌乱地掀起了众人的衣衫,猛然变得凛冽的风朦胧了视线,在皮肤上割得生疼,让人无法睁开眼来,只能朦朦胧胧中感觉到船身的摇晃,并不剧烈,却也不可忽视。断断续续的,耳边传来了悠扬飘渺的歌声,在海风中逐渐变得清晰可闻。那歌声像是优雅的长笛,又仿若玉石敲击般清脆,却又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郑重,在茫茫的海面上一遍遍回荡,如同九天之上的梵音,连心脏都仿佛随着那缓慢而庄重的曲调一点点停止跳动。
“这歌声有古怪。”瞥见周围人渐渐变得呆滞的表情,沐雨终于升起了些微危机意识,稳了稳心神,不着痕迹地蹙眉,伸手探了探身旁一位妇人的鼻息,果然……已经死了么?这歌声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他该问唱这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海妖,看样子,我们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也能碰上?”仿佛看出了沐雨的疑惑,华风假笑着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海妖?那是什么?”沐雨常年居住在月之森,对于外界之事向来了解得不多,更别说是这种流传在海上的谣言传说,就华风的表情来看,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美好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