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人的魔压沿着空气,沿着玉石的粉末,沿着玫瑰花的藤蔓,沿着所有它所能接触到的媒介,迅速的传播蔓延,连空气尘埃也为此凝滞停驻。
空气中传来清脆的物体碎裂的声音,混杂在地下宫殿崩塌的轰鸣声中,却也依旧清晰可闻,仿佛是回荡在耳边的呼吸声,细微却不容忽视。蓝调听得分明,那不是白玉断裂的空灵,不是祭台倒塌的嘈杂,而是一种……如同冰块碎裂般的连绵清脆,隐隐还夹杂着“叮叮咚咚”的锁链敲击的声响。
这华丽却空旷的地下宫殿中,哪里来的冰块?哪里来的锁链?一个地点呼之欲出:祭台之顶!
蓝调心中猛然涌上一种奇妙的预感,那不是预知危险的不祥,也不是好事将近的喜悦,而是一种仿佛宿命一般的归宿感,就仿佛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到忍辱负重,到回归魔界,到与修相知相许,到如今这般境地……就是为了这一刻----这一个见证神迹的一刻!
顺应着那一瞬间在心中涌现的不可遏制的欲望,蓝调转过身,那一块巨大的冰块依然碎裂成片了,婴儿手臂粗的锁链而一圈圈摔在地上,隐隐地冒着冰铁似的寒气,如云如雾。
视野中,出现了一袭墨色的长袍下摆,黑色,本是这世间最朴素的颜色,低调而阴暗,然而那长袍上繁复的暗金色纹饰却为这件衣袍凭空添了几分高贵而神秘、低调却华丽的意味。
蓝调顺着往上看去,正好对上一双灿金色的眼眸,在那份不可逼视的气势胁迫下,他已经无法再去注意这人的相貌了,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像极了灿金色的漩涡,冷漠如空洞,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仿若遗世独立。
蓝调眨眨眼睛想要再看看清楚,他此刻的脑子里浑浊却又清晰,好像胡乱想到了什么,乱糟糟的,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么一双眼,清晰得很。然后,逐渐蔓延开来的魔压让他难以再承受,全身的机制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他想要向着那人迈出一步,却歪歪斜斜地倒在地面上,一瞬间便被地上的玫瑰猛然窜起的藤蔓所束缚,在他身上缠缠绕绕了好几圈。
可他还是望着那人的,直直地望进那一双灿金色的眼眸,企图从中发现些许别样的情绪,却终是无果,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便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视野越来越模糊,眼底,那一双仿若星子的灿金色眼眸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刻就要从天上坠落了似的,朦朦胧胧中只剩下一片不甚清晰的金,还夹杂着几缕勾人心弦的银色的发,迷迷糊糊的便失去了意识,陷入到深沉的黑暗中。
在蓝调昏迷了之后,他左手指上戴着的那一枚墨色的戒指合着那五颗放在地面上的封印石猛然发出一阵刺目的光亮,剧烈而不安地颤动起来,隐隐的还能听到一两声凤鸣,尖锐却空灵。
映着这一阵白色亮光的照射下,隐隐可见那位刚刚解开了封印、被称作魔界帝君的神祗忽然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他俯下身轻轻的抚摸着蓝调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近乎于暧昧,与他眼底的那一份冰凉冷漠格格不入。他倾身吻了吻蓝调苍白的唇,只不过是轻轻的一个触碰,却干净得近乎于虔诚,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又仿佛只是单纯的想要触碰。他用指腹婆娑着蓝调的唇,清浅却满载着某种别样磁性的声音从薄唇间溢出:“蓝调……”
蓝调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是此刻身下那柔软得完全不同于白玉质地的触感让他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充满了怀疑,莫非……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宫殿?
可是……谁带他出来的?
魔界帝君?蓝调迅速在心中打消了这个猜测:哈,这怎么可能?!那么,难道是……修?也对,除了修,似乎在那里也没有谁有理由救他了。
这么想着,蓝调又有些沉不住气了,直想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却又怕处境危险,贸贸然地醒来让自己失了先机。
“不是已经醒了么?”一个熟悉得仿佛刻在灵魂上的声音蓦然响起,蓝调什么隐藏伪装也顾不得了,猛然睁开眼睛,然而被耀目的光亮一晃,刺得脆弱的眼睛生疼,他伸手轻轻地挡了挡,这才逐渐看清楚坐在自己身边正俯首看着自己的男人,也许是逆光的缘故,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还有那飘扬在风中仿佛燃起了火焰般的银色长发吗,然而这已足够让他认出那人了……
“父亲,您终于来了……”
蓝调无意识地低喃,泪水从眼眶无声的滑落,那人温柔和煦地一笑,伸手擦了擦蓝调眼角浸出的泪水,这个温柔得近乎于宠溺的举动就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了蓝调心中那溢满得快要膨胀爆炸的思念与爱恋,甚至还夹杂了几分委屈,少年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猛然扑到了男人怀中,拽着男人的衣衫哭个不停。
却又偏偏不是那种放声大哭,只是轻微的抽抽噎噎,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看到少年的双肩一颤一颤的,还有那浸透了衣衫的湿润证明了他的确在哭泣,像极了委屈到了极点的小猫,莫名的惹人怜爱。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哭泣的小猫揽入了怀中,安抚性地轻拍着他的脊背。
蓝调终于哭够了,有些尴尬地从男人怀里爬起来,看了看男人胸口被泪水浸湿了的衣衫,苍白的脸颊也不自禁泛起几许红晕,他凑过去轻轻啄了啄男人的薄唇,然后偏过头略有些不自在地低喃:“这绝不是因为我太过激动以至于失了礼仪,我只是……有些太想念您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