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高兴事儿,有必要抽根烟庆祝一下。
安岭点燃一根烟搁嘴里叼着,打开电脑,看着自己写了一半的稿子,构思接下去该怎么写。
这一构思就构思了一整根烟的时间,一片空白的文档界面刺得他眼睛发酸。
又过了一会儿。
写不下去了!这前面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屎!
安岭怒关电脑。
有些事儿,真不是你不去想就能完全摆脱的。就像现在,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又开始陷入牛角尖。
戚望舒当初为什么要提分手?
他怎么就消失了?
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安岭闭上眼睛,眼前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
那是毕业的前几天,具体几天,他也记不清了。戚望舒好不容易回一趟学校,自己问他试镜怎么样,他说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安岭趁着四下没人捏了捏戚望舒的手,“肯定能过。走,我请你吃大餐去。”
所谓的大餐就是学校二食堂的麻辣香锅,米饭管够。
戚望舒对着他笑了笑,很勉强。
吃饭的时候,安岭一直在努力活跃气氛,他很会耍嘴皮子,戚望舒也像完成任务一样机械地弯了几次嘴角。
安岭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压力大,刚和家里决裂,试镜还一直不顺利,穷得卡上连一顿香锅钱都没有,有情绪简直太正常了。
但是哄人实在太累,并且看不到成效。其实只要戚望舒能给他一丁点真实的笑容,他就能立刻加满血,一个人分裂成逗哏和捧哏,在他面前演上三天相声。
“你背包拉链坏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安岭先开口找话说。
戚望舒从背后拿过背包看了一眼,安岭朝他伸手,他就顺手递了过去。
安岭捏着拉链头拉了拉,没坏,就是有点松了。他想着顺便帮戚望舒整理一下背包里的杂物,却先看到一个粉色的信封。
他抬起头向对面看了一眼,然后把那封信掏出来。
“刚回学校就收情书,校草魅力不减啊。”安岭平时是不在意这些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酸。
戚望舒还是心不在焉,他看着安岭手里那封信,“你直接扔了吧。”
“我可不扔,”安岭把情书放回他包里,拉上拉链,“你还是拆开看看,别让人家白写。”
简直是酸气冲天了。
戚望舒没说话,他看了一眼安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碎了快三个月了,还没换。
“岭哥,”戚望舒只看了那破手机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他的眼神不着边际地飘着,却总也飘不到安岭的脸上,“咱们分手吧。”
戚望舒求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地叫他“岭哥”。
安岭愣住了,太过震惊反而让他笑出声来,“你是在说冷笑话吗?”
“分手吧。”戚望舒又重复了一边这三个字,从座椅上站起来,从他手里拿过背包,“我走了。”
他走得很快,好像生怕安岭追上来。
那之后戚望舒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安岭重新睁开眼睛,其实答案一直都在他心底藏着,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
分手后一年不到,戚望舒突然就红得遮天蔽日,或许那一天就是他甩掉自己落魄的过去,奔向飞黄腾达的未来的节点。
自己就是那糟粕之妻。
安岭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哇呀呀,快把这个戚世美给我送上——狗头铡!”
包青天只上身了三秒,喊完之后他又茫然地倒在床上。
戚望舒真是这样的人吗?
你倒是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也不必在这三年里不断地为你找借口,欺骗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被亲妈抽被子晾在春寒里冻醒。
“您饶了我吧,一周就两天假期,一个懒觉都不让睡,这假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安岭打着喷嚏穿衣服,眼皮只能勉强掀开一条缝。
“我想通了,”李女士一屁股坐在他床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儿子,”她捧着安岭的脸,“你和小戚复合吧!”
安岭吓得眼皮瞬间弹到眉毛上,“您是不是还没睡醒?说梦话呢?”
“我都晨练回来半个小时了!”李女士摸了摸儿子的头,脸上露出迷之微笑,“岭岭,妈只希望你幸福。”
“我的幸福和他没关系。”安岭嘟囔了一句,拿过她手里的衬衫套在身上,他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25年,安岭知道自己即使出柜,李女士也不会对他怎样,然而那句“妈只希望你幸福”还是让他实实在在地窝心了一把。
“望舒望舒,天下最苏!”李女士念念叨叨地给他叠被子,“舒舒勇敢飞,婶婶永相随!每天多读书,睡到戚望舒……”
“打住!打住!”安岭提上裤子,推着她走出房间,“粉丝口号你对着偶像喊去,别来荼毒我了。”
“我这不是先练习着吗?”李女士扭头看他,“你也跟着我学学,一会儿见到小戚别怯场啊!”
“见……见谁?”安岭站住不走了,“你当他是楼下遛狗的大爷,天天都能见着,想见就能见?”
明知道她肯定又在说梦话,安岭还是忍不住有点心慌。
李女士还真没有说梦话,她拿出手机翻到戚望舒工作室发的行程图,“给你看,今天小戚在昨天那个商场有活动,咱们要赶紧去,要不就赶不上了!”
安岭拿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还给她,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您自个一个人去吧,注意安全,别太疯狂,我睡个回笼觉。”
回笼觉还是没睡成。
安岭刚踏进商场旋转门,就被里面的场景吓得站住,差点一脑门拍在旋过来的玻璃上。
“不是下午一点活动才开始吗?”他拉住李女士,再次确认了一下。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搭好的舞台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c-h-a根针估计都困难,整个一楼到处散落着一堆堆的小姑娘,手里一齐举着大海报,也不知道在喊口号给谁听。二楼三楼甚至四楼五楼的护栏上也趴满了人,安岭一抬头,面对这么多张密密麻麻的脸,身上顿时起了一层j-i皮疙瘩。
“你懂什么,不早来怎么占据有利地形,”李女士拉着他穿梭在人缝中,扼腕叹息道:“我们还是来得有点晚,”又转头怒视他,“都怪你磨蹭老半天!”
要不是实在担心四十七高龄的老妈这辈子第一次追现场变成最后一次,安岭就是钻到下水道里躲着,也绝对不会出门,围观这什么鬼活动。
反正也肯定挤不进去,安岭极力安抚自己,你可能连他一根头发丝都瞅不着。
第3章 三、
李女士不愧是比那些十七岁高中生多吃了三十年饭的妈妈粉,手脚敏捷,身形如电,拖着自己一米八的儿子,挤过来蹭过去,绕得安岭眼冒金星。
“这个位置好!”李女士终于停下来,趴在护栏上喘气,回头看身后的安岭,“小戚绝对一眼就能看到我们。”
安岭晃了晃脑袋,等眼前老妈的重影合成同一个,他定睛一看前面十米远处搭好的舞台,差点想头撞护栏直接晕死过去。
“李女士您可真深藏不露!”安岭咬牙切齿道,“我就是白担心你了!”
他想转身就跑,但现在被后面的人挤着,连第一步转身都困难,偏偏李女士就在他身前,自己还得护着她不能让她变成r_ou_饼。
妈,亲妈,您可真会坑儿子啊!
身边围着一群一米六左右的小姑娘,他作为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实在是显眼得有些过分。
“你是男粉吗?”旁边一小姑娘在闹哄哄的环境里扯着嗓子问他。
安岭确定她是在问自己之后,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妈的,连摇头都困难。
“你不用害羞,”那小姑娘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舒舒男粉还挺多的!”
这话他没法接,安岭只能装作没听见。
可小姑娘依旧热情不减,“我送你个手幅,你个子高,一会儿帮我举一下,我得拿相机。”
说着她就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安岭胳膊与身体间的夹缝里,从脖子上取下相机对准目前还空无一人的舞台。
李女士地抽出来举在头顶,冲那小姑娘说了声谢谢。
安岭费力地从那手幅背面看清上面印了什么字:人见人爱戚望舒。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人见人爱。
尖叫声像是巨浪一样从远处打过来,传播之迅速,让他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就被震得脑袋要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舒舒!戚望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望舒!戚望舒!”
安岭置身在这疯狂扭动的人群里,耳朵边是快要掀翻房顶的尖叫,这时候他才切身体会到,戚望舒,是真的红了。
“戚望舒,”安岭趴在自习教室后排的课桌上,侧头看向一边抄实验报告的戚望舒,“昨天我妈又去求平安符了,我让她顺便给你捎了个事业符。”
他食指挑着装事业符的小香包,在戚望舒眼前晃来晃去。
小香包下缀着流苏,摆得尤其荡漾。
戚望舒停下笔,从他手里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你信这个?”
“心诚则灵!”安岭拍着桌子坐起来,“你不信就还给我!”
戚望舒把香包握在手心里,笑着看他,“我信你。”
他很少直白地说些什么情话,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让安岭兴奋地找不着北了,“乖,信我就对了。不出三年,你绝对红得发紫。”
“到时候我就是大明星的秘密男友。”安岭冲着戚望舒挑眉,不安分的手指抚上对方的下巴。
戚望舒把他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继续抄实验报告,只淡然地回答一个“嗯”字,耳朵上却爬上了一层红晕。
刚好三年,戚望舒终于红得发紫。
而他已经是大明星的秘密前男友。
主持人这个时候上台,调试话筒的尖锐声音把安岭从过去的回忆中拉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思考一会儿该怎么把自己完全缩在李女士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