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你的。”霍行舟嘴角一勾:“洛行不肯说,我又舍不得逼他,只有来问你了。”
赵久兰恼羞成怒,抬手便要打他,被霍行舟一把握住手腕,狠狠的攥紧,掐的她紧紧皱眉,吃痛的挣扎。
“喂,上回让你打一巴掌,算是还你生了洛行的恩了,你还真以为我任你打骂了?”霍行舟眉眼冰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压下来的眼神冷的能将人活活冻僵。
“我不动你,只是不愿意伤害洛行,你还真以为我怕你了?”
“你觉得有洛行是你的耻辱?”霍行舟嗤笑了声,狠狠地甩开她的手腕,冷道:“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洛行的耻辱。”
“你千方百计不想让我喜欢他的事情被人知道,巧的很,我也是。”
赵久兰瞬间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
“我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虐待他的母亲。”霍行舟俯下身,用低低的气声,笑说:“我嫌恶心。”
赵久兰看着霍行舟的背影,狠狠地把办公桌上的试卷全扫了下去,拿起杯子便砸,刚浇的花盆碎了一地,吓的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师直接呆了。
“赵老师,怎、怎么了?”
“没什么。”赵久兰狠狠的攥着掌心,跌坐在椅子上,重重的把空气吸进去再泄愤似的吐出来,看的女老师有点担心。
“是不是那个学生威胁你?”她抬头看了眼门口,刚才那个学生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善茬儿,虽然一直带着笑,可脸上的表情冷极了。
“咱们是老师,怕一个学生不成?”女拿出手机说:“我帮你报警,还不信治不了他了。”
“不用了,我没事。”赵久兰喃喃的一直重复:“我没事,没事。”
“你……”女老师伸手,碰上赵久兰的额头,被她用力一甩手推了出去,连忙扶住桌子,心有余悸的刚想开口,就见她崩溃的冲了出去。
赵久兰跑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狠狠地把冷水往脸上泼,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对待她,为什么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要这么对她,洛志远是这样,洛行是这样,他们全都是这样!
没有人是真的爱她,所有人都要离开她,就连爸妈,也觉得她未婚先孕,还和一个同性恋在一起太丢人,将她赶了出来。
她挺着大肚子,辛辛苦苦的活下来的时候有谁知道,被人催债的时候有谁保护过她,从来没有人真正看过她的苦。
赵久兰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水池边嚎啕大哭。
——
一连半个月,霍行舟都没来上课,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冯佳来问过几次,叶俏俏也来问过几次,洛行都只是摇摇头。
他不知道。
那天之后,他不敢再和霍行舟联系,怕他觉得烦更不来上课了。
校长找他去谈过话,说频繁地转学对他学业有影响,所以不赞成,一中的陈校长和他妈妈谈过话,也不赞同转学。
他就在二中安心学习,等着毕业吧。
洛行松了口气,看着霍行舟的微信界面,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两人曾经对话的记录,看他故意使坏的逗自己,心里又酸又疼。
他好想霍行舟,可又不敢发微信给他,生怕发过去会显示您已不是对方好友,更担心自己会再也绷不住。
“不是,洛行。”冯佳趿拉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敲了敲他的床沿问:“霍行舟不是跟你好吗,怎么他去哪儿不跟你说啊。”
洛行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会出去打架,死哪儿了吧,哎握草我得问问,国不能一日无君啊。”冯佳笑了两声,口没遮拦的打趣道:“也不通知一下,回头没人给他收尸咋办。”
说者无心,洛行却被他这句话吓坏了,哆嗦着嘴唇说:“你能、能找找他吗?”
“你自己怎么不找。”冯佳低头玩游戏,想起洛行听不见的事儿,又抬起头看着他说:“他估计是故意吊你呢,等你哄他也说不定。”
洛行垂眼,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又很担心霍行舟,咬了咬牙还是发了一条微信给他。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
消息发过去,没有非好友的提示,可也没有回应。
冯佳跟他小舅舅组排打游戏去了,不再说话,洛行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心渐渐沉了下去。
霍行舟不要他了。
洛行躺下来,把自己裹紧被子里,呆呆的看着毫无回应的微信界面,一滴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无声的把自己缩了起来,把哽咽咽回肚子里。
其实霍行舟这个人,甚至可以用“单纯”来形容。
他有良好的家教,在那么幸福的环境下长大,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即使偶尔踏进灰色地带,他也能撕开混沌,把自己从里头剥离出来。
他的父母对霍行舟的教育也不像一般人那样望子成龙,只是在言传身教中塑造了他的三观和秉性。
洛行死死的咬着嘴唇,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说着对不起,是自己不好,他不应该私自来招惹霍行舟。
如果他不来,那霍行舟还是那个恣意张扬的样子,洛行想,他真的是很差劲,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他给赵久兰痛苦,也给霍行舟痛苦。
——
“洛行。”叶俏俏拿着体检单挨个儿发了,到他的时候,喊了两声他才应。
洛行接过来,刚想道谢,就听叶俏俏又问:“霍行舟今天来吗?”
“我不知道。”洛行垂了下眼睛,有点落寞。
叶俏俏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比半个月前又瘦了不少,隐隐叹了口气说:“那我把他的单子一块给你吧,你等他来了,就陪他一块体检。”
洛行刚想说什么,就见叶俏俏被人喊了一声,把体检单往他手里一塞就走了。
洛行低头看了眼体检单,低低的出了口气,然后跟着人群开始排队挨个儿进行项目体检。
到达听力检查的时候,洛行脚步忽然一停。
胡佳文疑惑:“怎么了?”
洛行抬头看了一眼,喉咙发干的说:“你先、先去检查吧,我去个卫生间。”说完也没等胡佳文说话就走了。
他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听力检查那一项。
这个报告交上去,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听不见的事情了,隐瞒了那么长时间,不想被别人知道的残缺,最终还是要血淋淋的撕开。
良久。
洛行站起身往诊室走去,医生推了推眼镜,接过他的单子笑眯眯说:“来,不要紧张,就是测测听力。”
洛行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和蔼的老医生测着测着,从一开始的笑眯眯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直到最后已经有点惊讶了:“小朋友,你这个听力……”
医生顿了顿,用比较委婉的措辞问:“你是后天造成的吧,家里带你看过吗?”
洛行摇了摇头。
医生叹了口气,一脸我想也是的表情:“你这个耳朵,要是早点手术还有可能治好,就算不能全部恢复,正常的交流还是能保证的,现在……”
洛行身子一僵,艰难的问:“您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会恢复了,是吗?”
医生惋惜的点点头,然后又说:“你现在还没有听力全失,配一个助听器还是可以听见的,不要害怕。”
洛行沉默了一会,说了声:“谢谢医生。”
医生叹了口气,余光忽然看见窗口有个人一直站在那儿,“同学,是体检吗?进来吧。”结果他一喊,那人却迅速走了。
洛行从医生手里结果单子,又听他交代了一些关于耳朵和助听器的事情,耽搁了一会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想拿手机看时间,结果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发颤的解锁了,却发现并不是微信,也不是霍行舟,而是微博的震动。
不远行:行行,过段时间就是寒假了。如果你不方便过来,那我能去看看你吗?
洛行有些烦躁的看着这个不远行的消息,只觉得疲惫极了。
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的见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现在见了又有什么意义,人死了就是死了,最后见谁一面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能给他第二次生命吗。
洛行心里烦,可到底也不忍心对一个将死之人有多冷漠,还是回了条消息,说:等寒假我过去见您,请您积极接受治疗,好好活下去。
不远行:好!只要你答应见我就好。
不远行:这件事你告诉过你妈妈吗?一定不要告诉她,好吗?
洛行抿了下嘴角,脑子里乱的像是一锅煮的冒泡的浆糊,这个人的措辞看起来很卑微,带着明晃晃的祈求。
——嗯。
不远行: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知道这么多年没有找过你是我的失职,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你妈妈不让我见你,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关注你,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看过。
不远行:还好,还好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虽然她恨我,可她对你还是疼爱的,这样我死了也能放心。
不远行: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口跟你说一声,所以你会来见我的,对吗?
洛行蹙眉,话到这里,他已经不需要任何怀疑了,对面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了。
原本他还在想,什么人这么怕赵久兰知道自己联系过他,还又坚持想要见他。
赵久兰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唯一能和她有瓜葛,又害怕让她知道死前想见一见他的,估计只剩他的亲生父亲了吧。
这个人说,他很关心自己,偷偷地注意过他。
每一场比赛他都看过。
还说还好,赵久兰很疼爱他,就算是死了也能放心了。
这个人在撒谎。
他也许曾经看过一场自己的比赛,但绝对不曾关注过他,只要稍微查一查就会知道,赵久兰根本没有对他有过“疼爱”。
连四中的校长都知道,赵久兰对他只有恨,将他当成一个冷冰冰的学习机器来培养,没有过哪怕一天,曾对他有过温柔慈爱。
不对。
洛行忽然想起来,有过一次,就在他被赵久兰打失聪住院那天,有一个男人来过。
他在昏昏沉沉中,看见赵久兰和一个男人说话,她笑的骄傲又冷漠,然后很温柔的喂了他一口蛋糕。
那天。
洛行一直以为,那天赵久兰是真的对他有了一点关心,甚至还死死的憋着眼泪,心想不要让她担心,不要让妈妈担心。
他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