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沧海的声音才传过来,“你难道就从没想过……或许,你错了……我并不恨你,也不讨厌你么……”
这句话的语气极其微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鸣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泪雾虽被压下,眸子上却还缭绕着水汽,他挑起了眼角,眼眸眯成一线,轻佻地笑道,“哦?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呢……”
募地,他声音一变,笑容一寸一寸地收敛,“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才恨你……”不恨我,却眼睁睁看我去死,做到无动于衷,那你的心才是百炼刚,才是化骨刀,我芝华,爱上这样的人,才会后悔!我宁愿相信,你是因为恨,才无视我自绝天地!
风自半敞的窗外涌入,烛影摇红间带来沧海淡淡地叹息,
“无论如何,我总会给你个交待”。
交待?鸣呦挑着眉梢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什么交待,芝华已死,如今的鸣呦不知为谁而活,更不需要什么交待。
也许,是夜太静,或者,是烛光过于柔和,沧海的线条凌厉的轮廓褪去了些许冷傲,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个寂静无声怀揣心事的普通人,这样的他,让鸣呦内心泛起一丝冲动,一种想要倾诉真心的冲动。
但很快,他对自己这么幼稚的想法嗤然冷笑!
沧海单手支着下颌,眼帘变得异常沉重,他勉力睁了睁眼,面前鸣呦的影像愈加模糊,终于,手腕无力地垂落在桌上,头枕在手臂上阖上了眼睛,不再睁开。
鸣呦知道是瞌睡虫起了作用,他把沧海扶上床,在他怀里摸出了那个青瓷药瓶,倒了一粒在掌心,正是那种让人全身无力又不损元气的药丸。
将瓷瓶放回去,又给他盖好被子,鸣呦转身正欲离开,忽然又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他凝视着那张冰玉般的脸,仿佛时光停驻了般,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许久许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沧海,芝华与你前尘今世都是无缘,所以,如果鸣呦有一天不见了,你也不必伤心,就当他从没有回来过罢了!”
两行泪还是落了下来,冷冷的划过面颊,一步跨出房门,便化作风中轻尘。
脚步声渐轻渐远,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月色倾入,洒下万点光华,他眼角眉梢早已冰霜消融,却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悲伤!
“听说了么,侧王妃病势更沉重了……”
“唉,可怜啊,看样子大概是活不过秋天了。”
“年纪轻轻的,还是享不了这福啊……”
前几天还在背后恶言相向的下人,都因为宁真的病入膏肓而转成了怜悯。
在死亡面前,人们总是更倾向于弱者!
“阿九公子”,左源在大门口拦住鸣呦,“侧王妃她……”
鸣呦看他面带焦灼,却欲言又止,想必是顾忌男女之防,便主动说道,“侧王妃病得很重,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照此下去,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左源从怀里掏出个白布包,“这是我给侧王妃买的吃食,麻烦阿九公子转交给她,听说她吃不下东西,也许能给她添些食欲。”
鸣呦笑道,“你自动给便是。”
左源脸红了红,“她是侧王妃,我一个侍卫怎好出入内院。”
鸣呦拍拍他肩膀,“你自去无妨,如今人人忌讳侧王妃的病症,现在她的院子是生人勿近了,不会有人注意的。”
他走了两步,看左源还在犹豫着,又道,“侧王妃病重,有人陪着说说话兴许对她病体有益呢,快去吧……”
看着左源急急得沿墙根去了,这才抿唇一乐,悠悠地绕进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子。
沧海昨天接到首徒河阳的千里传音,大约是西边河谷的暴烈妖兽有了异常,连夜就走了,正好合了鸣呦的心意。
他看看左右无人,捻指掐了个法诀,原地化作一缕烟雾乘风而去。
鸣呦坐在妖帝殿的门口只等了一会儿,甘渊就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望见他时便两眼一亮。
“真不敢相信,果真是你来了,刚才听到通禀时,我还半信半疑呢?”
鸣呦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怎么,不愿见我?”
甘渊:“什么话,我求之不得呢!”
甘渊领着他踏进妖帝殿大门,三绕两绕地到了自己的地盘,一处非常宽阔高大的双层楼宇。
二楼搭出一个宽敞突出的木质平台,用栏杆围着,可以纵观“桂林八树”全貌,台子上放着张罗汉长榻。
鸣呦探出上身,将美景归于眼底,近处群树环绕绿草成茵,远处碧落穷海接天无边。
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好美!”
甘渊与他并肩而立,靠得很紧,他侧目望去,鸣呦柔美极致的侧颜,那样安静美好,忽然,觉得如果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也挺好!
“你喜欢,可以永远住下来。”
鸣呦完全当成玩笑话听了,盈盈的绿意划过眼眸,那琉璃碧的颜色仿佛湖水一般变幻流动起来。
他侧眸的样子极具魅惑,水色瞳膜上映出甘渊的认真的笑脸,“我可不敢,妖帝殿岂是谁想住就能住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