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冠军,打的不错。”柯律言说。
他们两个用的都是字正腔圆的中文,男生的汉语说得还要比柯律言流利些,他看向柯律言,温温和和地露出一个笑容,“现在不紧张了?”
柯律言撇一下嘴角,“谁紧张了?该紧张的人才轮不到我。”
男生低低笑了一声,极为自然地伸手摸了一下柯律言的头,“那就继续复习吧,你的paper也该赶一下了。”
柯律言轻哼一声,被顺了毛后这才关掉网页,点出一个只写了几行句子的主页。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正在和蔚橙躲在房间lū 串的柯稚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又是一条短信。在这个微信、qq遍地走的时代里,短信这种又费钱又毫无美观的编辑方法似乎早就被淘汰了,大多数人的短信箱里都盛满了运营商和各大广告商发来的垃圾信息。
几乎很少有人去正儿八经地编辑几条有用的东西。
柯律言除外。
她在国外受资本主义腐蚀多年,早就跟不上高速发展的社会主义新时代。
柯稚言早有预料地摸出手机查看,上边只有一个单词,敷衍到连大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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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翻个白眼,吝啬地回复一个缩写:thx
黄石世界杯的夺冠只是一个小c-h-a曲,柯稚言吃了顿烧烤又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登飞机前就把它丢在了黄石。国家队内从教练到运动员一直都流传着一句话:下了领奖台,一切从零开始。
从零开始的不光是没拿到冠军的人,更是特指了拿到冠军的那个。其它队伍先不提,在中国乒乓球队,世界冠军遍地走,冠军毫不值钱,若是只凭一个冠军就沾沾自喜,那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算是毁了。
就连双满贯杜玄雅都能被十四五岁的柯稚言四比零打下场。
柯稚言昨天夺冠后确实兴高采烈了一番,昨天她夺冠,整个夜晚都是属于她的。不过她一觉睡醒后就收敛了全部笑意,今天登机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就连亦步跟在蔚橙身后的动作都没变。
国家队的竞争太过激烈,更新换代转瞬即逝,何况还有几天后的全锦赛在等着她。
她哪里还再有那个英国时间来细细品味夺冠后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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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石回到省队后的第二天,柯稚言与蔚橙就开始备战全锦赛。
乒乓球全国锦标赛是国内最权威的专业比赛之一,素有“小世锦赛”之称,很多人都戏笑拿过世锦赛冠军的人在这里不一定能夺冠,但在这里夺冠的人以后肯定能拿世界冠军。
细想来也是,中国乒乓球队向来以高水平、高水准、高素质著称于世界乒坛,但受国际乒联规则限制,奥运会只能出三人,世锦赛、世界杯、各种公开赛等也只能按照世界排名来取前几名次参加,这种百里挑一才能取得参赛名额的机制极大限制了国家队队员们的发挥,因此能代表国家队出战,实力最重要,运气也不能少。
但国内赛事不一样,光是全锦赛来说,以省级为单位,包括自治区、直辖市、解放军、行业体协等三十支代表队,每个代表队可报男女单、男女双、混双、男女团一共七个项目,这些参赛队员们加起来共达两三百人,每个项目只有一个冠军,但从八分之一决赛开始,每一场的胜利都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略胜自己一筹的队员的生死对决。
这里是一个练兵的好时机,也是一处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好战场。
b省队今年七个项目都参加,蔚橙一个人报完了女单、女双、女团和混双,她整个备战阶段都忙地团团转,除了女团暂时不需要训练外,女双和混双的与队友配合就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她忙得连单打都只能靠晚上加练。
柯稚言倒是好点,蔚橙全能王大满贯抢手的很,她却只报了女单、女双和女团,其实报双打也是无奈之举,b省队里能跟得上她且有意识同她配合的就只有蔚橙一个人。
她需要一个搭档,然后蔚橙就来了。
她是右手,蔚橙是左手,两个人刚好凑一对。
于是柯稚言的大部分时间就给了单打。
蔚橙从早上起练混双,柯稚言就在早上练单打,有时候她也会跟孙钰晴一起开一局,柯稚言不太认真,两个人尝尝打平。
蔚橙的双打排在下午,柯稚言没午睡习惯,蔚橙的责任心重,她觉得自己单打可以放着,跟队友配合的比赛却连一点点后腿都不能拖。
双打的队手不好找,蔚橙从下午一点开始拉着柯稚言加练,两人站在同网前,对面弄了两台发球机,落点噼里啪啦毫无章法,柯稚言认命地沉下心稳住自己跟蔚橙打配合。
起初时她进攻太猛,毫无配合意识,常常打不到几球就跟急于回避的蔚橙撞在一起、或是踩对方一脚。
蔚橙心里急地要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在柯稚言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前辈姿态,输球她抗、配合她主动、机遇她制造,赢了球却独自退到一旁,跟观众们站在一起高高兴兴地鼓掌。
柯稚言止了步,脸上的五官都全部皱在一起发球机还在吐球,各色旋转混在一起乒乒乓乓,她站在原地不动,双手垂着,球拍被拎在手里。
她在看地下,蔚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靠近挡板的那一块地有一颗球,地方很微妙,按照旋转来说,它不应该出现在那里,除非接球失误。
蔚橙再一想,明白了,那不就是那颗落点在柯稚言面前,自己过去接却被柯稚言拌了一下的球吗。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失误,虽说发生在她们这种运动员身上不合适,不过练习场毕竟不是赛场,有时候队友投入j-i,ng力不够,某个时刻没有跟上时,发生一点失误也很常见。
如果是换做其她队友,蔚橙这时候会好脾气地笑笑说一句没事继续,但现在眼前队友不是别人。
蔚橙走过去关掉发球机,球馆内突然静下来,柯稚言被突然的安静打断,下意识去看发球机。蔚橙挡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地问:“你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你发什么呆?你懂不懂得配合?你是怎么打的球?
……你觉得我是谁?
蔚橙的一句话在柯稚言耳中成了一声声质问,她眼前被自己气的阵阵发黑,拿球拍的手都在微颤,蔚橙没看见,她还在等着柯稚言的回答。
柯稚言半响闷闷道:“我想出去透口气。”
她不等蔚橙作何反应就兀自往门口走,出了场馆,外边是个大晴天,阳光普照,楼外至少百米内都没有遮挡物。
柯稚言眯着眼睛下台阶,想下意识拿手挡一下,提起来才觉得重量不对。她手上还拎着球拍。
柯稚言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甩掉,后一秒想了想,没舍得,球拍太贵,一副定制下去顶一场世界杯冠军的奖金钱,何况还要看能不能跟自己磨合。
柯稚言实在没那个闲钱,她这些年来参加的比赛不多,奖金也少,流向最多的都进了乔安娜的钱包,其余的都被她存了起来,现在也只够在b市某小区买一间客卧。
蔚橙在b市的家就在那里,现在小区重新规划,又要修一栋楼,柯稚言打算买新楼中的房子,算了算却还要存几年。
她在国内出了国家队宿舍外就只有省队宿舍,按理说买个房子也正常,蔚橙不知道她心里那些绕绕弯弯,只知道自己家常年不住人,主卧被她自己占了,客卧还空着。
反正宿舍住了那么多年也都习惯了,柯稚言搬来也影响不了什么。
柯稚言问:“我现在住你家客卧,那等你结婚后呢?”
蔚橙被问住了,答不上来,嘻嘻哈哈了一阵子,没作答。
柯稚言也没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善解人意地笑:“看吧,所以我还是早点买房比较好,到时候还能去你家蹭个饭什么的。”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蔚橙。
自从她去了杜玄雅家后就不对劲,也不知道两个人避开王璎究竟谈了些什么,蔚橙回来后整个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许多,这些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蔚橙自己察觉不到,别人也感觉不到,柯稚言能,蔚橙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感觉到。
蔚橙在回避她,好像是突然间想要划清关系一样,就像是她问蔚橙结婚后她要去哪,蔚橙答不上来一样,现在蔚橙整个人的态度都是好像一夜之间突然意识到柯稚言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她在私底下该离她远一点。
柯稚言自认自己心理不健康,哪个正常人会在十一岁后就有心理医生还要定期去检查的?她事情想的多了,不自觉就多想一步。蔚橙从小跟着杜玄雅长大,白月光朱砂痣一样,凡事都依赖对方。谁知道蔚橙对杜玄雅怀了些什么心思。
可能是队友姐妹情。也可能是像她这样的,不能说不可说,心里面想的都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掉,连血带骨吃的一干二净,到时候不愿意又能怎样。
可惜柯稚言无师自通隐藏技巧太高,这么多年站在蔚橙身边都光风霁月,自己天赋又高,教练们都指望着她接班,每次例行心理测试都只是走过场,柯稚言在乔安娜那里早就学会了规律。
她隐藏地越深,那些夜晚深巷的黑暗就越来越光,蔚橙就像一盏孤灯,影影绰绰地照在黑暗里,迟早有一天被吞噬掉。
伦敦前夕的梦只是一个楔子,就是催眠要有关键词刺激一样,柯稚言被启动了,开关就难以再关上。
蔚橙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可惜她不自知。
柯稚言一个人躲在大楼的y-in影下抱着右腕坐了一会儿,心里的想法全都被她一一桉回去。直到收拾好自己,她起身,脸上的神色稍加犹豫,眼中却晦暗不明。
她拿出手机切回英文键盘编辑了一条短信。
b省队的正常练习时间在下午两点半,柯稚言赶在那之前进入训练馆,馆里已经陆续来了几个队友,柯稚言一一点头示意做是问好,嘴上一句话也不说。
她径直走到先前待过的台子前,蔚橙坐在挡板后边休息,见她来时刚喝了一大口水,水还鼓在腮帮子里没咽下去。
柯稚言走过去,隔着挡板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腮帮子。蔚橙一时没绷住,动了动,眼睛弯下来,她伸出手捏住柯稚言的手指,先是捏了手指,后来连整个手都握住。
“别闹。”蔚橙把水咽下去,“你怎么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柯稚言笑笑,拎着球拍示意,“我缓好了,还练么?”
“练,当然练。”蔚橙说:“我还等着夺冠呢……你先去热身,我回个消息。”
柯稚言走回场地中央把球拍小心地放在球桌上,活动了下身子开始热身。
蔚橙还是坐着,隔着挡板发消息,两只手都握着手机,好像是防止被别人看见。
她在短信界面上编辑信息,前面已经显示了几分钟前的大段聊天记录。
蔚橙:关于稚言噩梦,我想找时间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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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人后什么鬼样,柯稚言在人前从来不会失控,就像是她说的场馆内太闷,她出去透透气一般,等她再回来时,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在场上雷厉风行的小魔王。
她跟蔚橙配合还不错,主动进攻提不上,倒是很替蔚橙着想地为她铺路垫球,提早做好落点预判来给蔚橙制作机会。
一场训练下来两个人都汗流浃背,蔚橙是累的,柯稚言是太紧张,反倒是她俩的陪练没出多少汗,还在对面无声询问要不要加练。
蔚橙心里装着事,换做平时也就应了,现在却摆摆手,机智地把柯稚言推出来,“不了,稚言等等还要去练体力。”
陪练善解人意地退了,整个国家队都知道柯稚言技术是主力,体力连省队小队员都不如。
说的文艺些,叫身娇体软易推倒。
柯稚言打死都不认,呲着牙开始抱怨:“橙姐我体力哪有那么差!”
蔚橙挑眉,“那去跑个一万米去?”
柯稚言抿着唇瞪了她几眼,妥协地一撇嘴:“我吃饭去了,对了,你晚上加训么?”
蔚橙今天练了一整天,饶是再好的体力,现在也被消耗地差不多了,不过她知道柯稚言晚上肯定是要来的,“加,我训一小时就回。”
直到柯稚言走出场馆,蔚橙才去背包里取手机。
柯律言:我记得我在上一次就对你说过,这是阿稚的私事,除非她同意,我才会说。
蔚橙看一眼表,下午五点半,伦敦时间早上十点半,对方应该是在线的。
蔚橙:我不会问伤疤背后的事,我只想知道,当时医生对她的诊断是什么?她最近状态又不太对劲,我觉得,她可能一直在持续做梦。
蔚橙发出短信后,四下看看,体育馆内只有几个加训的队友,没人会注意到她,她索性坐在挡板后的休息椅上,专心地等着对方回复。
柯律言很快就回复过来,蔚橙猜的也没错,她虽然只在伦敦与柯律言相处了几天,但是对方虽然表面姐妹阋墙,暗地里却比谁都要关心她那与她整天针锋相对的妹妹。
蔚橙看一眼回复,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她的心就冷下来,好似突然骤停一般。她又重新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看,越看心就越冷,血液好像都随着字句结了冰,她好像身处于极地严寒之中一般,眼处白茫茫一片,巨大的冰山在她身后好似被斧子劈开一般沉默,影子都投下来,将她笼罩在寒冷里,一字一句中都能呵出冷气。
柯律言说:我说过我们怀疑她有ptsd,但是随着年纪增长,恢复情况已经越来越好,她一般只是在年终时才会去例行检查,但是就在今天,她的心理医生跟我说,她提前约了一次检查,就在你们年终放假时。
柯律言说柯稚言一年会有一次例行检查,但是去年春节时由于备战奥运的原因,柯稚言没有回家,也就是说例行检查被她放在了奥运时,蔚橙推算了一下,大概就是柯稚言带她回家的那天下午单独去的。
从八月检查后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以柯稚言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太配合检查,一言一行都按照医生的话去做,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她主动约了本该能逃过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