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律言话到嘴边,又把那些c-h-a科打诨的玩闹话咽下去,心一软,也就说不出来话。算了,让着她一次吧。
柯稚言半天没得到来自对方的反击,系好安全带后特意看对方一眼,她皱了皱眉,“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得知我身患绝症活不了多久了吗?”
“乌鸦嘴。”看柯律言现在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握方向盘的缘故,是肯定要上手削两下的,不过即使没动手,她也抽空拿眼神剜了两眼。
柯稚言撇一下嘴,“哭丧着个脸,真拿我当垂危病患看啊?”
柯律言这次再没答话,她换了话题,“我们去吃日料好吗?”
柯稚言原本想问是哪一家日料,肯辛顿的日料贵到死,西敏寺的酱料堪称一绝,整个伦敦内有那么多家日料,到底要去哪一个?不过她没问出来,柯稚言看一眼柯律言的脸色,默默地把挑剔咽下去。
最后只选择了一家非常普通的店面,食材也很普通,就连价钱也是。吃过饭柯稚言想先去结账,柯律言没拦着她,而是倚着店内的桌子看正在结账的柯稚言。
两个人一起出门,柯律言反手搂住柯稚言的肩膀,“阿稚长大了。”
柯稚言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才发现?”
柯律言笑,丝毫未感觉到被冒犯,“所以你在中国也是这样的?”柯律言比划了一下,“请客,付钱,力所能及?”
柯稚言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你中文表达这么差?”
“那么是对你喜欢的那个,还是对所有人?”
柯稚言的脸色变了,她眯起眼睛,刚才脸上的狐疑全都消失不见,“你想干嘛?”
柯律言摆摆手,“只是姐妹间的聊天而已,easy。”
“不管你想干嘛,我已经放弃她了,你死心吧。”
柯律言已经从乔安娜那里探知到了一点,这会儿初听柯稚言承认,却不由得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柯稚言还是眯着眼睛瞧她,视线充满打探,好像柯律言只要一有动作,她就能转换成防备似的,柯律言由着她看,等她看够了,才开口说:“不为什么,我不想拉她一起下来。”
柯律言初得答案却一点欢喜都没有,她满心全盛满了悲伤和难过,眼前的这个身子骨才初出抽开的小孩儿今年才刚要成年,可是痛苦和压抑却已经伴随了她活过来的大半生。
别人家十八岁的少年们在做什么?读书,踢球,使劲浑身解数追自己喜欢的人,肆意挥霍青春……可是这个呢?她连暗恋都不敢,生怕将自己的痛苦和压抑带给对方,可明明对方是给了她明亮和温暖的人啊,如今已经尝到了阳光,她却又要退回y-in暗处吗。
已经尝到了一点甜头,食髓知味,哪里能说退就退。
柯律言的脚步一顿,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中先传出一声哽咽,柯稚言偏偏没有察觉到,还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好叫她放心似的。
“死小孩,你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晚上回家后免不了被父母抓去做饭后甜点的下酒菜,姐妹两个伙同乔安娜一起默契地对父母隐瞒了柯稚言的近况,柯妈妈看见小女儿回家自然欣喜万分。
柯稚言依旧拿柯律言的琴,口头上也免不了再磕碜几句,柯律言今天没跟她计较,听着妹妹的嫌弃就当做对方是口嫌体直了。
柯稚言的年假时间不长,以往是在初七回国,今年由于巴黎世乒赛时间来得早,因此世乒赛前的备战也要提前,她今年过了初二就要走。
和来时一样,走前也形只影单地只提一个行李箱,超过十个小时的行程还要倒时差,按照她现在的身价也能随意地买头等舱,她没买,只买了商务舱,安检之后也跟行人一样混迹在一大片等候区里随便找一座位坐下,遇见球迷就拍照合影,时不时还勾起嘴角态度温和地聊几句。
国家队风气向来好,从教练到队员都平易近人尽量满足球迷,柯稚言被国家队教地不错,队内且不说,对外还是温和谦逊的。
第二天下机后直接回国家队,她在宿舍倒了一天时差,队友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从第三天开始慢慢恢复训练,国家队开始进入直通巴黎中。
说起直通赛,这是国家队为了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公开所设立的队内选拔赛,这一次分了三个阶段,年初选一次,三月时一次,四月进入封闭训练前再一次,此外还有年初的两场海外公开赛的冠军也能拿到一个名额。
这样做是防止教练假公济私选自己门下的弟子去,也是最大限度地给了非顶尖主力的运动员们一次表现自我能参加大赛的机会。
绝大多数运动员都是由此踏上自己职业生涯的征程,当年的杜玄雅是,现在的蔚橙也是。
教练组对于比赛流程轻车熟路,制定好规则后,签位表也很快出来,一共二十人参赛,打队内大循环,累计算积分,后四名与二队队员打升降,前两名直接出线拿到巴黎世乒赛参赛资格。
比赛为期七天,赛程密集,对体力和耐力是一次不小的考验。
柯稚言第一天四场比赛,第二轮就碰上王璎,最后除了王璎那场打到2:3输了之外,其余三场都是3:0胜。
第二天三场比赛,第一场打赵韵涵3:1,其余都是3:0。
第三天两场,不巧的是又碰上王璎,不过这次她状态不错,直接3:0横扫,可惜第二场对上另一个主力,比赛打到3:2才侥幸获胜。陈指做她的场外指导,第一场难以置信,第二场揪着心脏恨不得自己去打,一整天下来感觉自己仿佛像是心脏病患者坐了过山车一般刺激。
到了第四、五、六天,柯稚言的体力已经逐渐损耗殆尽,耐力也逐渐跟不上,有时候球拍到了,脚步却漏掉一拍,不过幸好,j-i,ng力跟不上的不只是她,而是大部分人。这些里面当然不包括处于顶尖阶层的赵韵涵和蔚橙。
第七天里两场比赛,柯稚言对上久违的赵韵涵,这一次却没那么好运,两人你来我往都杀红了眼,各种技巧都用了上来,自己的状态也是调整到了最好的阶段,最后2:3,决胜局内一直厮杀到大比分12:14后,柯稚言的一次失误被赵韵涵抓住机会,她败,赵韵涵胜。
这一次大循环的最后一场比赛是柯稚言对蔚橙,比赛打到这里,除了柯稚言、蔚橙。王璎和赵韵涵外,其余人的积分名次都已经出来。而这四人内,蔚橙与赵韵涵分别排名前两名已经提前锁定巴黎世乒赛门票,王璎与柯稚言则分别位列第三四名,不一样的只是如果这一场柯稚言获胜,则她跟王璎的名次交换,蔚橙与赵韵涵的名次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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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在假期过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起先她并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几天过后就延伸成了现在的样子。
柯稚言在家放了一个短假重新回国家队后,对待蔚橙忽然冷淡了下来。她就好像是患了选择性失忆症一般,对待其他人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转头看见蔚橙时,嘴边的笑意就换做了疏离。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冷淡又话少的小姑娘可不就是真真切切地对着你笑吗?可蔚橙知道这不是柯稚言的笑,这甚至连一个笑容都算不上。
她见过柯稚言的笑,压了眉毛和眼睛,笑意弥漫了整个眼角眉梢,这么甜的笑脸,又怎么会只是轻轻勾起嘴角的温和疏离,像是画骨披上了一张皮。
可细究起来,柯稚言还是会对着她叮嘱唠叨、陪她加练喂球、帮她分析对手,柯稚言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只不过收回了肆无忌惮,如果真的要打个比方,那这一切就好像是总也长不大的小孩子突然开了窍懂得害羞和避嫌了。这一连串的变化下来让蔚橙满肚子疑惑却连询问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时又恰好赶上直通赛,蔚橙不敢过多地说一些与比赛无关的事情,运动员最怕临阵崩心态,她不想不慎说错某一句话而导致柯稚言全盘崩溃。
此刻是直通赛的最后一场,前两名已定,这一场是赢是输对蔚橙都不是太重要,反倒是柯稚言,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的话,拿下这一场比赛,她的表现也就能在教练组那里加上一分,这份信任对她无疑是好的。
柯稚言在一小时前刚打完比赛,此刻要休息一会才能上场,蔚橙耐心地坐在场边等了她近一个半小时,两个人都是同门,作为场外的陈指理所当然地在场外观战,一起来的还有绝大部分来凑热闹、观摩、学习的队友们和包括国家女队主教练钟哲明在内的整个教练组。
柯稚言提着行李姗姗来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皮一直搭拉着,听见人说话她才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纡尊降贵看一下。一脸的桀骜不驯。
蔚橙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她还没想明白自己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柯稚言已经提着装了球拍毛巾的行李袋径直走入场内,对着主裁判说:“教练,我退赛。”
蔚橙的脚顿时就钉在地下动弹不得了,被柯稚言这招突如其来给吓的。
原本国乒教练们都是亲爹的老传统来说,队内赛像这样确定名次之后的比赛都可以直接取消掉,或者是由队员来决定自己要不要打。前两年都是由教练们直接取消比赛的,到了这几年队内倡导自由自主,主教练没权直接取消,权利交到了比赛队员的手上。
像柯稚言这样直接退赛的也没什么不妥,不妥就不妥在她是柯稚言,以她的性子,上了赛场后就开启六亲不认只认冠军模式,像这样的直接退赛却还是头一次。
蔚橙直觉跟她有关,可是她对此做不出任何解释。
钟导和陈指下来进入场地问原因,蔚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柯稚言跟裁判解释完后又走过来帮蔚橙解围:“我体力跟不上,打不动了。”
虽然说能放弃比赛,但对运动员来说,无伤病退赛还是违反职业道德,钟导听见这个原因后当场罚她出去跑一万米,陈指皱着眉看看柯稚言,又看看蔚橙,蔚橙自己都一脸懵,她没顾得上陈指的眼色,全部注意力都放去柯稚言身上了。
第一阶段循环赛后离第二阶段还有将近两个时间,期间有两场海外公开赛,直通巴黎的规则规定只有两场公开赛都夺冠者才能拿到巴黎世乒赛的单打门票。
这两场公开赛是国家队历年来参加的重点比赛之一,一个原因是因为地处中东奖金丰厚,另一个则是因为中国队的海外对手们也来得勤,两场比赛与世锦赛时间挨的近,一般都会当做赛前练兵。
这一次,光中国队方面就有蔚橙、赵韵涵、王璎、孙钰晴和柯稚言五位主力以及几个小将参赛,另外还有新加坡的董容,日本队的白川伊苍……总之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蔚橙在第一阶段直通赛后依旧未能好好跟柯稚言交流,这段时间她们都太忙,比赛和训练加在身上连气都不能好好喘一口,等到了能抽出时间来时已经是封闭训练的末尾,蔚橙不敢在巴黎世乒赛之前打扰柯稚言,她怕出事,更怕因为一个什么时候都能有的谈话而打扰到对方。
她只能把谈话放在世乒赛之后,在此之前就好好备战比赛。
然后她在半决赛被王璎淘汰掉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柯稚言已经很久都没怎么跟她有过互动了。
蔚橙觉得柯稚言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到国家队的那段日子去,除了噩梦之外,其余外在表现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状态反常到连王璎都察觉到了点情况。
王璎最终在第一场公开赛的决赛中输给柯稚言,现在已经是第二场公开赛的颁奖典礼,柯稚言一个人拿了双冠军,奇迹般地从教练组手里拿到出战巴黎世乒赛的第三张门票。
反观王璎和孙钰晴倒一点都不急,反倒是在看台上勾着蔚橙的肩八卦:“我说你俩,这是吵架了?”
蔚橙动一下肩膀,把王璎的手拍下去:“你怎么这么闲?”
王璎讪讪收掉手,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这位小姐姐近日气色不佳,再看那位小妹妹,啧啧啧那么黑的一张脸。”
孙钰晴自旁边探出头来,“你俩真的吵架了?”
“怎么可能。”蔚橙抓狂,“我说你俩怎么都说得像是我在欺负她一样。”
“那还用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欺负谁好不好?”王璎饶有兴趣:“所以你真的欺负我家乖巧可爱的小言子了?”
蔚橙:“……我们没有聊天的必要了,再见!”
看台上的几位国乒大佬笑闹着,站在领奖台上的柯稚言却若有所感地看向看台那边,她当然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全场的灯光都在她这里,只有别人能看见她的份。
柯稚言盯着看台看了几秒钟,这一次她没有与蔚橙提前沟通,她不知道蔚橙的位置,就只能按照以往一样,对着最前方的看台扯了扯嘴角权当笑意。
她不知道蔚橙能不能看见,她的理智告诉她最好看不见,省得她现在的疏远在这个细微的笑之下前功尽弃,可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暗暗希望着蔚橙能看得见她特意为了对方所展露出的笑容。
她这段时间的故意疏离是真,想要看着蔚橙对蔚橙好的心也是真,这些心态全都夹在一起让柯稚言觉得自己就像个欲擒故纵的无耻混蛋,可夜深人静时她握着右腕,却又不自觉地想到蔚橙的一颦一笑。
直到夜晚结束,太阳升起时,她便只能再次戴上疏离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在伦敦时跟乔安娜说她已经放过蔚橙了。
她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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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暗,一片黑暗。
往日吵吵闹闹的球馆内出奇地安静,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外边天色昏沉,太阳刚刚落下,星子在深蓝色的天上若隐若现,天还没彻底黑下去。
楼道内隔着窗户有昏暗的光线透进来,与楼道只有一门之隔的球馆内却是一片黑暗。
球馆内没亮灯,也没有窗户,唯一的外界光线只有从开着的门那儿透出来的一点。
柯稚言站在门口,用还没适应黑暗的眼睛扫一眼训练馆内。一片黑暗,毫无人声,她连球桌和挡板的轮廓都看不清。
黑暗无声地注视着她,柯稚言的心跳加快,仿佛是已经看见了隐于黑暗中的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守株待兔等她一步一步走进去,慢慢靠近牙齿,然后一口,把她囫囵吞下去。
柯稚言在原地踌躇几下,脚尖不由自主地捻着地。球馆内的开关离门口有很大一截距离,往常有光时到不觉得远,可今天的柯稚言看着开关的方向,却觉得她与开关之间仿佛隔了一整个英吉利海峡那般远。
今天是休息日,整个球馆都放假,再加上前几天刚刚在队内举行了一场选拔赛,大家都体力都被这场比赛消耗殆尽掉,连注意力都涣散地厉害。她们本来就还算是业余的俱乐部选手,还未拥有专业运动员该有的素质,因此教练就顺势给放了假,假期要到明天才结束。
柯稚言自比赛过后就连着两天都没动过球拍,她一路从小组赛闯入决赛,对手都是自己平日的队友们,大家一起训练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彼此的球都熟悉地很。
她废了一番功夫才能进入决赛。
然而决赛又让她掉了一口气半天咽不回去。
决赛的对手是她最好的朋友伦娜。从柯稚言第一天拿起球拍时,比她大两岁的伦娜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训练一起玩,就连学校都是同一所,柯稚言性格孤僻些,打起球来只看输赢,对手是谁都不给面子,久而久之就得罪了不少人,周围的人都不想跟这个怪胎一起玩。柯稚言倒是不介意,手下败将而已,球场上输了球就只会在球场外搞小动作,她也懒得跟那些人一起玩,浪费智商。
伦娜是唯一一个输给她还愿意同她一起玩的人。她对乒乓球天赋很高,算得上是这支球队中u18以下的顶尖主力,有时候连打成人赛的选手也会输给她,可是她却会被柯稚言挥拍打倒。
柯稚言挺好奇,从她的经历来说,这种人输给她肯定也会像别的那些手下败将一样把她看做怪胎,然后孤立她、诋毁她,就像是柯律言讽刺的那样:小孩子怎么可能懂得收敛分寸。
可伦娜没有,她输了球也还是笑眯眯地按照规则来跟柯稚言握手,早上输了球,中午就又混到一个桌子上一起吃饭,柯稚言拨弄到盘子边缘的西红柿也照单全收,吃完饭后拉着柯稚言比身高,笑看着矮了她半头的柯稚言:“你看,挑食是长不高的吧?”
柯稚言今年十一岁,再过几年就要申请中学,柯律言希望她能去威斯敏斯特公学,大学与全家一样都选择剑桥。她父母对她没什么要求,只要读她自己喜欢的学校就好,柯稚言目前为止还没有太喜欢的中学,就连威斯敏斯特都是看在是姐姐母校的面子上才会关注一下报考条件及校内生活。
实际上柯稚言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以后想去哪里,或者是说她想做些什么。她不敢跟家人说,柯律言已经在嫌弃她笨了,她害怕自己一问就真的成了全家唯一一个笨蛋,柯律言不喜欢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