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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4节
    结果最后一同前去的除了柯稚言外还有死皮赖脸挤掉孙钰晴的王璎。

    能在紧张的备战中抽出时间去球馆之外的地方活动也算是排压,相比起来,就连在活动中拿着主办方提供的并不趁手的球拍胡乱绕几下赢得满堂喝彩这种观赏猴子般的戏码也勉强可以忍受。

    远远从车上就看见球队派了来迎接的小朋友们极有秩序但望眼欲穿地拍成两队,一手拿国旗一手抱鲜花,一看见来的车就一个个伸长脖子垫脚看车内。

    柯稚言取下耳机,对着窗户玻璃反光简单拨弄一下略有些乱的头发,斜眯王璎一眼,“你不是嫌这个太幼稚吗,那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着你咯,免得蔚橙不在你又臭着张脸吓坏小孩子。”

    柯稚言“哼”一声,“你之前还说我也是小孩的。”

    王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叫道:“有没有搞错啊柯大冠军,您老都二十岁了还是小孩?脸呢?”

    “十九岁。”

    王璎抱胸看她,“有区别吗?反正都是奔二。”

    “总比你奔三要强。”

    王璎被她噎地说不出话,默默想这次是自己没发挥好,下车前还是忍不住要动手的冲动,本来柯稚言在前,王璎故意拽她一把,自己抢先一步下车。

    车门前早围满了刚才还井然有序的孩子们,说是来与小队员们交流,王璎发现这群小队员还真是“小”队员,一个个连个子都没长开,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大多数都是十一二岁。

    看到自己学的项目后继有这么多人,王璎瞬间就放心不少,她下车后紧跟着柯稚言也才气鼓鼓下车,不过刚才对王璎摆着的面瘫脸在被一群小孩一拥而上塞了一怀花后就换成了微笑。

    王璎发现这小孩很会收买人心,明明是大家都见惯了的职业微笑,可这小孩只要一故意压下一点眉眼就显得诚意十足,好像是真是为此开心似的。

    当然跟小朋友们相处起来也很愉快,毕竟他们还保有一颗对乒乓球最纯粹的热爱之心,他们的锐气和热血也还没被一次次的输赢和竞争磨掉,这是好事,非常好的事,王璎一直希望自己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但是成为职业运动员后,对于项目的热爱不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拿冠军才是。

    其实不光是她,赵韵涵、孙钰晴,甚至连蔚橙都会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在意这些大家约定俗成的东西。虽然说来可笑,不过却是现实,成绩和冠军挂钩,比赛和成绩挂钩,打球和比赛挂钩,谁都想通过一场场的比赛提升自己,国家队人那么多,也只有拿成绩来说话。

    所以王璎其实很珍惜能和这群小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唯有这时候她才能更容易地记起自己小时候打球时的快乐,然后在日后一次又一次枯燥的训练和声嘶力竭的比赛中提醒自己,她手中的球拍和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能带给自己多少快乐。这是她生命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冠军和奖牌,而是乒乓球单纯的乐趣与享受比赛。

    不过王璎一直觉得,这些人中唯独不包括柯稚言在内。她承认她一直都看不太透这个小鬼,明明年龄比自己小了太多,可站在自己面前却让她觉得对方跟自己是平等的,不光是身份,还有界限于年龄中的一份独特的思考。

    所以她也一直觉得,像柯稚言这样享受比赛、享受乒乓球更享受冠军甚至于能像杜玄雅那样把三者很好结合在一起的变态在面对只有享受乒乓球而没有其余两项的更显得幼稚的小队员们时会表现出她不耐烦的一面,就像是她常常在国家队中做的那样。

    但柯稚言没有。她们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也不是第一次单独来指导小队员,即使身边没有记者们和拍个不停的闪光灯时,柯稚言也表现出了她耐心绝佳的一面,王璎发誓这一面甚至在面对蔚橙时都不曾出现过。

    第一次跟柯稚言单独参加这种活动的王璎在群内直播:我发誓小燕子居然还拿了她自己的宝贝球拍来让一个跟她同一打法的小孩试用!

    真是见鬼了。

    王璎合上自己的下巴,勉强让自己在记者和路人的照片里不要表现得像是暗恋自家队友一样目光黏兮兮地挂在人家身上不放开。

    整个群内文字加小视频加偷拍的直播里,就连黄子耀都表现出他八卦的一面,唯独蔚橙表现地很沉默,发的为数不多的言居然是“她看起来很开心?”、“借那小孩球拍用可能是看见了小时候在学球的自己吧。”、“你说她表现得很关照女队中的一对好朋友?”

    王璎对着屏幕点点头,发去一句“是啊”,抬眼看场上,柯稚言正手把手教两个小孩打双打。“原本是要让她选一个小孩来给做场外的,结果她硬是把一场单打比赛改成了双打。不是我说,这小鬼什么时候改练的双打?她要抢我饭碗吗?”

    王璎和赵韵涵的双打号称国乒第一强,四舍五入一下,不谦虚地说算得上世界排名第一。现在居然有个只打过几次单打的小鬼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

    王璎不甘落后地lū 起袖子给另一对小姑娘们做场外指导。柯稚言看见了,眯着眼睛笑,显得很开心的样子,站在她选的这对好朋友之间,一手搭着一个的肩膀,“看见没,就是对面那个,打赢了你俩就是世界第一。单打赢了才没成绩感呢,最好的单打选手到最后都要去打双打,只有把自己跟队友磨合在一起配合默契,这才是最优秀的选手。”

    王璎听了,在心里翻个白眼——“最优秀的单打选手都打双打?”那也没见你主动打过几次双打。

    蔚橙掐着时间在晚上主动找柯稚言聊天,闲聊中提起白天的事,柯稚言还是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对呀,我们今天去找刚打球的小队员们玩了,你怎么知道?”

    “璎姐说的。你们怎么样,开心吗?”

    柯稚言笑着眯起眼:“当然开心,每次看见这些小孩就好像看见当时的自己一样,傻里傻气,连个基础的发球都发不好。”

    蔚橙挑了眉:“原来你开心的是看见别人出丑?”

    “我说的这是事实吧,谁刚学球的时候不是傻里傻气的?你也有吧,哦,对了,不要算我,我当时学了半年就拿冠军了。”

    蔚橙不接话,柯稚言很少提到小时候的事。以前她还觉得对方是因为不怎么在意或是没什么值得好提的,现在知道了一些初倪才意识到正是因为太在意才不敢轻易触及到。

    果然,等了几秒后柯稚言主动继续下去:“那时候原本的冠军是伦娜,至此我们两个中一直是我赢的多一些。我今天在活动里也遇上一对好朋友,教练跟我说她们两个常年霸占了第一第二。”

    “所以你觉得你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你和伦娜?”

    “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不过我还是想跟她们分享一些不必要的经验。就算关系再好以后也免不了会竞争,从小就习惯的也不代表一直都甘心。”柯稚言单手支着下巴,网络有点卡,视频中蔚橙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所以更希望她们日后能避免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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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橙第一次知道柯稚言少时发生的事和伦娜对她的所作所为时,是在柯稚言带着她去找乔安娜,并且进行了长达近两小时的心理辅导后。

    对蔚橙来说是如坐针毡的两小时,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柯稚言每年都要回来接受心理辅导,而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可能在和家人一起举杯庆祝过年。

    自乔安娜家出来在回家的路上,她与柯稚言进行了一次长谈,柯稚言把年少的过往一层一层剖开给她看,血淋淋的过去就被她这样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提过,“都过去了。”

    柯稚言说完也恍惚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回到家,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柯稚言从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拖出一张落满灰尘的箱子,在里边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两把西洋剑。她没用手碰,单脚扣过箱子把剑踢出来。

    “就是它吗?”蔚橙问,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两把剑,上面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最后一次用完后并没有很好的清理,剑刃局部已经有氧化的痕迹了。

    “柯律言一直骗我说它把它们都忍了。”柯稚言原本双手c-h-a兜站着,见蔚橙蹲下来,她也就干脆席地而坐跟蔚橙同一高度,“不过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把正规剑,要不是因为我非要闹着跟她一起玩,它们现在肯定会被柯律言挂在她房间里当纪念。”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大概是十二岁左右吧,离那件事后不久,有一次她们都不在,我忽然想踢球,就在杂物间里翻了翻。”柯稚言说,“结果弄得满身灰,足球没找到,倒是看见这两把剑后吓得连续做了好几晚噩梦。”

    蔚橙没接话,她伸出手去握住柯稚言的手,柯稚言偏头看她,感觉到什么,又低下头去看她们之间相握的手。蔚橙的指尖搭在她手腕上的护腕边缘。

    柯稚言笑了笑,“其实疤早就长好了,连一年时间都没到。”

    蔚橙轻声问:“疼吗?”

    柯稚言不做声了,她盯着自己带了护腕的手腕,抿着嘴微微动了动手指。

    “刚开始的时候很疼,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疼了,但是那时候一进球馆时的黑暗和后来被掐着脖子眼前发黑的场面还记得清清楚楚。其实比起那些来,手上只是小伤,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总觉得我的手腕上比别人缺了些什么,我完全不能直视它,尽管伤疤已经好了,但是我依然觉得它很丑,非常非常丑陋。”

    蔚橙的指尖在柯稚言手腕间轻轻擦过,带了安抚意味,“那现在呢?”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戴着护腕也是因为习惯了,跟戴支表没什么区别。”

    “你害怕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掐手腕,是吗?”

    柯稚言抬头看蔚橙,蔚橙感觉到自己手下的对方的手倏地绷紧了,很快又慢慢放松下来,看得出柯稚言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那件事对我影响太大,即使它没有发生,在此之前,我也已经看了好几年心理医生……”

    “我知道,你姐姐跟我提起过。”蔚橙轻声补充道。

    柯稚言闭上眼睛,“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需要心理辅导,换句话来说……”

    “我不后悔。”蔚橙打断她,手下自柯稚言的手腕间又回到手掌上,这一次是坚定带着不容置疑、却又缓慢给了对方充足的抽手时间地十指相扣。

    被柯稚言用脚扣了箱子弄出来的两把西洋剑最后是被蔚橙放回去的,柯稚言本来打算自己动手,只是她身子微动,手还未从口袋中取出来时,蔚橙就先快了她一步。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表现良好地把其余的东西原样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回国后蔚橙又找机会去了柯家一趟,家里只有柯律言在,看得出是两人刻意约的时间。

    柯律言遵照礼节泡了杯红茶招待她,坐在沙发上时扭了头去看楼梯下的小房间,若有所思地问:“到底是她智商太高还是我太低估她?”

    蔚橙心道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尤其还是储物间这种从名字到用途都很显眼的地方,简直要被分分钟发现。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伦娜对她的影响,她现在连这两把西洋剑都怕到不敢用手拿。”

    “但是她敢用其它的剑。”蔚橙想起她第一次来柯家时,柯稚言从墙上取下挂剑跟柯律言“决斗”的场景。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会意外吗?”柯律言好笑地问。

    蔚橙沉默地摇摇头,听见柯律言的下一句话后更加沉默,“你那时候离得远可能没看见,她取剑的时候手都在抖。”

    两人的“情报交流”最后以柯律言的长叹做收场,“我这个傻妹妹啊,为了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做。”

    东京的脚步在缓缓到来,国乒队少了蔚橙后对于团体赛的压力一下子增加不少。主力层不缺单打,赵韵涵、王璎、柯稚言无论哪个拿出来都是顶尖夺冠热门,主力层缺双打,在团体赛必不可少的双打组合是主力层急缺的。

    说出来也可笑,曾经大言不惭说“最好的单打选手都打双打”的柯冠军对于双打的造诣居然全要靠搭档配合才能打下一板。谁都知道全国家队也只有球风如其人的蔚橙才能跟她配合默契,靠的还是同吃同住近十年得来的默契。

    钟哲明每天都在为团体阵容搭配而愁秃头,为了双打,赵韵涵和王璎不能动,那么就只能在单打上下功夫,柯稚言、孙钰晴都能顶上一阵,不过剩下的名额都必须要在主力层里选择。

    平白无故少了练兵机会的钟导把所有错都归在柯稚言身上,要不是因为她不会双打,他也不至于添上经验丰富的老将们来分担赵韵涵和王璎的单打压力。

    柯稚言为此被迫每天都跟不同的陪练组队给王璎、赵韵涵这对女双搭档做陪练,然后在双打场上被打爆每天都被剃光头。

    每天中午观看柯稚言的双打比分成了封闭训练中诸位世界冠军、奥运冠军的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并且很快从内部分享变成了发微博嘲笑以及在采访中提一嘴的广而告之。

    东京世乒赛还没到,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柯稚言连续一个月0:4的双打比分。

    王璎跟蔚橙视频时提到此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眼泪问:“老蔚同志,你家搭档都被虐成这样了,你打算啥时候回来报仇呀?”

    蔚橙笑了笑,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笑意变成了苦笑,“快了,快了。”

    出征东京的前一天柯稚言也提到这件事,原本两个人在聊天,蔚橙在绞尽脑汁帮对方减压——毕竟她这次主要负责一单,全队能不能有一个好的开局都看她,身上的担子还是很重的——聊着聊着,柯稚言忽然把话题扯到蔚橙身上,“所以你会来现场吗?”

    冷不丁扯到自己,蔚橙愣了一下,接着习惯性地笑,歉意道:“可能来不了。”

    柯稚言不意外,在她话音刚落后就“哦”一声,仿佛已经猜到了她会回答什么。过了几秒,柯稚言又问:“康复地怎么样?”

    “医生说这个走势很乐观。”歉意后,蔚橙脸上的笑就变得笑意盈盈。

    “复健训练呢?”

    “那必须打的英国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柯稚言短暂地笑了一下,忽然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蔚橙安静下来,她仔仔细细地端倪着柯稚言,这次没放过对方脸上的落寞和怀念。

    蔚橙忽然就想到她是见过这个表情的,在她们出征伦敦奥运会的那一天,在天坛公寓外的花坛前,她看见过柯稚言露出这个表情。那时候柯稚言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坛上盯着不远处聊天合影被采访的队友们,她看了很久才转过头来想找蔚橙说句话,可惜那句话还没开口就被集合的命令打断了。蔚橙当时没注意,后来也没再特意去问她当时想说什么。

    现在想来——那个落寞混合着怀念的表情——她在为谁落寞?又在怀念谁?

    蔚橙忽然就明白了。

    当初的那群人里有她熟识的王璎、黄子耀、陈奂,还有许许多多看着她长大的老将前辈们。大家都总有退役的那一天,就像是当初杜玄雅退役以后一样,嘴上说着退役后还可以再见,可真的见得了吗?天南地北,琐事一堆,一年中又能见得了几次?大家因球相识,见了面又能不能再次持拍打一次球?

    柯稚言那时候就看见了未来。

    蔚橙长叹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心里很堵,她有些心疼起这个细腻柔弱的小孩来。

    蔚橙试着勾出一个足够温和的笑,软着语气回答道:“你好好打东京,等我回来后,拿金牌来迎接我,好不好?”

    柯稚言蹙了眉,好像在苦恼这桩生意值不值,几秒后她松开眉,笑了:“好,那你动作要快点了,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把这块金牌压箱底了。到时候我可懒得翻箱倒柜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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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柯稚言突然非常后悔赛前钟导在排兵布阵时把她放在一单的位置上,她却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