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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9节
    “我是说……现在。”柯稚言的心揪了起来,她忽然想到她们之间身份上的变化。

    要是阿姨知道,她让她的女儿走了一条艰难的路,最终还选择了自己这种……她会难过吗?还是会大发雷霆?蔚橙这么耀眼,她会认为这是蔚橙人生中的污点吗?

    蔚橙假装没发现自己被捏成一团的衣袖,故作思考几秒后说:“那得看你拿了多少块金牌,我妈说了,只有大满贯才配得上我。”

    “可是现在离里约还早……”柯稚言的声音闷闷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蔚橙说,见小孩儿的情绪缓的差不多了,也就松手退出这个怀抱,“好了,时间不早,你该睡觉了。”

    柯稚言的眼泪已经擦干了,现在脸上还有泪痕,她打算去洗洗。下床前偏头看一眼表,“这不是我该跟你说的吗?明天有比赛的可是你。”

    “那打个商量?明天下午你可以在房间里休息,如果我进了决赛,晚上你来现场看我夺冠好不好?”

    柯稚言一时没回答,站在原地垂着眼,整张脸都仿佛被y-in影覆盖着。蔚橙脸上的笑嘻嘻隐了去,不得以只得说实话,“稚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酒店里。”

    去了场馆里,哪怕只是待在运动员休息室内也好歹在蔚橙眼下,可酒店却与球馆离得太远了,蔚橙赶不及。

    柯稚言知道对方的意思,她没立即回答,只是惯性地看着地板,缓慢地眨了眼,“那你今晚能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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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子已经被炒热了,运动员出场后的每一个举动都引来一阵s_ao动。蔚橙拎着球拍在比赛开始前对着观众席上挥了挥手,引来了又一轮s_ao动。

    大家比赛这么多年,都是经验丰富得不得了的老选手,尤其是在决赛时,都深知对于乒乓球这种较为j-i,ng细的运动来说,在比赛开始前让自己静下来才是最好的备战状态,而不是跟观众互动、让自己热血冲头,这样反倒会在上场后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在另一头做准备的赵韵涵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好像是在疑惑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来,又好像是在判断这人还是不是以前的蔚橙。

    蔚橙当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蔚橙,以前的蔚橙对决赛只怀了一个冲的念头,铆足了劲要朝着冠军和大满贯跑。那时候蔚橙意气风发初出茅庐,都不知道害怕为何物,最怕的也大概是莫斯科世乒赛失利后怕自己至此失去了上场的机会只能坐冷板凳。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不能再打球。

    没想到一念成谶,巴黎世乒赛后有一段时间她就真的不能再打球。

    那阵子蔚橙每天看着自己的伤怕到极致,有时候闭眼再睁开的时间就已经在黑暗中看见脑中未来的自己,因为伤病原因而再也打不了球,曾经立志要拿大满贯,真的拿来大满贯后就真的再与这项运动无缘。

    蔚橙不甘心,梦醒后也愈加不敢再想。

    幸好梦与现实相反,她还能拿起球拍,还能自如打球,甚至于还能站在决赛场上。

    没人能体会到蔚橙在那一刻的巨大欣喜,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只有重新捡回珍宝的人才懂。

    被仿佛几百个亿彩票砸中的蔚橙当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蔚橙。她所想的、所在乎的、所感知的都与从前不同却又相同。

    此生都只有乒乓球而已。只有站在赛场上的蔚橙才是有价值的。

    热身之后比赛正式开始,蔚橙抱了单纯享受比赛的态度来——其实上场时与观众的互动就能证明这一点。也许冠军很重要,但前提是要能自己上场,如果连比赛都不能打,就算拿三四个大满贯都没意义。

    这是她复出后的第一场比赛。对手很强,比赛过程也颇为坎坷,她差点连参赛名额都拿不到,因为世界排名下滑的缘故甚至于要从资格赛打起。

    放在柯稚言身上可能会不耐烦,拎着球拍皱眉看对面连名字都叫不起来的对手秋风扫落叶般打完四局,结束时脸黑得像输了比赛一样,却会在握手时冲对手点头致意。结束后回到酒店里,两个人都忙完各自的事窝在床上看比赛录像时才会磨磨蹭蹭蹭到蔚橙身边,絮絮叨叨说完今天的比赛后趁机撒娇说大力抽球时用劲太大手腕疼。

    又懒还想打球的那是柯稚言。勤勤恳恳把每一场比赛都当决赛一般对待的才是蔚橙。

    赢了发球权,全场都等着她开场。蔚橙没有过多犹豫,高抛乒乓球,选择了她最熟悉的正手半出台。

    第一局结束时,坐在运动员休息室等待颁奖的王璎和孙钰晴简短地、出于职业习惯地交流了一下各自对待比赛的看法,继而又分析了场上的两个人。

    “老赵这场发挥挺稳定的,而且到十一分时的那个擦边球对她的状态影响挺大,蔚橙如果继续像这一局一样保守的话,估计赢的希望不大。”

    孙钰晴点点头,又在第二局上观望了几球,说:“你看这里,蔚橙还是没放开,这球原本能救的,她走位都没到胳膊就缩回来了。”

    王璎看了看慢动作回放,嘴中可惜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她还是放不开,你看她的动作,明显是在下意识地注意着伤。”

    “我们能注意到,老赵肯定也能察觉到,她接下来估计就会改变战术了。”孙钰晴偏头去看王璎的表情,“你觉得蔚橙呢?”

    “心里会有波动吧,要不然她就真该回英国队了。”这一球被蔚橙硬生生拖入焦灼状态,场上的两人都退到中远台去对拉,王璎回着话,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转播:“只不过没表现出来,你看她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所以我说蔚小橙真的长大了,其实这一年对她也不是没有收获。”

    场上的蔚橙眼中带着上了战场后的杀气,沉着脸半压下身子等待接发球的瞬间仿佛是另一个煞气缠身的柯稚言。孙钰晴看了好半天,完全没从这个不笑的蔚橙脸上看见什么“云淡风轻”。

    一屋子的杀胚。孙钰晴想。

    这个双方你来我往争了快二十板的对拉终于被蔚橙一个摆短后的快拨衔接拿下,第二局10:8,蔚橙握了握拳,等待着赵韵涵去捡球的几秒时间内短暂松口气,对方再转过身往球桌前走时她刚好恢复到之前到表情。

    “这家伙跟你的年龄也差不了几岁吧?璎姐你别老一副自己很老的样子好吗,老娘我花样年华还不想被你拖后腿。”

    王璎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孙钰晴条件反s,he打个颤,搓搓胳膊总觉得这位比自己打不了多少的小前辈又要开始训人的前奏,就像当年站在玄雅姐身边的小个子,明明和自己一般大却混去了前辈区,底下的小孩们都被训斥地缩着脖子仿佛年幼无知的小帝企鹅们站在冰原上瑟瑟发抖,唯有一只跟自己一样高的阿德利企鹅趾高气昂混入成年帝企鹅中看这些糟心孩子。

    孙钰晴做个暂停收拾,“打住,璎姐!您老这样我渗得慌。”

    王璎哈哈大笑,身子往后放松地靠倒在沙发背上,顺手揉揉孙钰晴的头:“所以我说,你们啊,还年轻地很。”

    是是是,您老出道早,阅历丰富。

    孙钰晴撇撇嘴,头一甩拒绝了王璎扒在她头上的手,刚打算活动活动坐久犯困的颈椎,头一偏就看见靠近门的沙发上坐了一人,半面身子朝向这边大概也是在看电视转播,更多数却尽数都陷进了沙发里,有小半张脸都陷进了沙发的y-in影中。

    孙钰晴起初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胳膊肘捣王璎,一秒后定下神来,再一看对方有点熟悉,好像是此刻应该在观众席上与其她不需要参加颁奖礼的队友们一起看现场的……

    王璎朝前探一下身子,视野变得更清晰:“咦,小燕子你怎么在这里?”

    柯稚言仿佛在打盹似的,王璎的话音结束后都还能再补充一句长短相似的话,她才反应迟钝地侧了侧头,将黏在电视上的眼珠稍稍转了转,黑眸无声地对着她们。

    这是没听懂的反应,王璎扶额,还真没想到这死小孩竟然无时无刻都在出神,她又重复一遍,这一次还刻意放慢了语速:“我说,死小孩你不跟你陈指一起看现场,跑来这里做什么?”

    柯稚言眨了眨眼,眼珠转到电视上看了一眼,见上面还是一局结束后的休息时间,视线又瞥了回来:“哦。”

    孙钰晴下意识问:“哦什么?”

    “哦她终于听懂了。”王璎有气无力地调侃,“你没发现这死小孩根本就没听我们说话吗。”

    孙钰晴起身,往电视前走了几步,算好角度后刚好挡着柯稚言的视线,对方拉远了的视线不得已放近搁在她身上,皱了眉不耐烦问:“怎么了?”

    “你璎姐问。”孙钰晴抱了胳膊慢悠悠说:“你怎么来这里了?等等代你橙姐领奖吗?”

    “我不来这里,那我该去哪?”

    王璎说:“你现在应该在特别留的观众席上。”

    柯稚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赞同王璎,反正嘴上的话完全没什么关联:“我不想去。”

    “任性。”孙钰晴说,不过语气上却没丝毫责怪,就仿佛是在对柯稚言的这项行为找一个贴切的形容词一样。

    柯稚言又“嗯”一声,对孙钰晴的话表示赞同。“本来今天没打算来的……”

    王璎惊奇地探出头:“嗯?不打算看你橙姐打决赛?”

    “……橙姐说想在颁奖礼之后跟我一起回酒店。”

    “那家伙可能是嫌奖牌太重,拉了你好多个拎包的。”

    柯稚言笑了笑,孙钰晴重新回到自己原来坐的位置上,两人距离拉近了之后,她忽然发现柯稚言的脸色带着苍白,连笑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感。

    孙钰晴试探着问:“感冒了?”

    被问对象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等飘着眼神跟孙钰晴的在空中擦了个来回后,才后知后觉拖长了调子“啊”一声:“昨晚有点发烧,烦死了。”

    王璎起身去倒了杯热水,端着杯子走到柯稚言跟前,水还没递出去,另一只空着的手先探上对方的额头待了几秒。

    “没发烧。”不过确实是感冒了。王璎把水杯递过去,心中想,透去的视线也带了怜悯,要不然怎么反应迟钝地没第一时间甩开自己的手傲娇地翻个白眼,甚至于还反差大到现在居然给了自己一个乖巧的弯眉笑呢。

    王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给坐着的那个,“快披上,要不然等会儿蔚橙下来后又要埋怨我们虐待你了。”

    柯稚言一脸懵地披着外套,几秒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根本不冷。不过这时候她已经错失了还外套的最佳时机,王璎早都重回了她之前坐的那张沙发上,继续看起比赛来。

    场上大比分已经到了2:1。蔚橙要领先一局,此刻的第四局是关键,如果拿下来就有机会一鼓作气赢了下一局。

    柯稚言来得晚,她今天一天都在酒店里坐立不安,摸着右手腕骨决定要来时时间已经不早,到场馆时脚步顿了一阵,在现场观众席的入口处徘徊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要在运动员休息室内看完比赛。

    推门进来时比赛已经到了第二局,里面只有王璎和孙钰晴两个人在谈着比赛,没人注意到她、更没有不熟悉的人,这让她松了口气,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进来打算窝到蔚橙结束比赛和颁奖礼。

    柯稚言今天除了蔚橙之外不想见其他人,陌生人不想见,但莫名地,就连熟人——她的队友们——也不是很想看见。

    她整个人都在下意识地躲避着什么,但这不应该包括她的熟人。

    柯稚言视线扫了一圈,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贴心为她留出私人空间的另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她得以放心地深呼吸着,努力调整自己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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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到了决胜局。蔚橙站在场边擦汗,喝水时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仰头喝了小半瓶,才慢慢感觉到不是那么口干舌燥。

    太激动了,蔚橙想。太久没有站在赛场上,即使心理已经做了准备,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控制不了,她浑身都在激动地抖着,心脏跳动很快,热气都往头上钻。

    在这种状态下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蔚橙可以与球融为一体、如鱼得水,却也可以铤而走险控制不住手上的j-i,ng确度。但就在离决胜局还有近三十秒的中场休息时,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很快就遍布了她的全身,在她的每一块肌r_ou_、每一滴流过的血中尖叫着:抬头朝观众席上看看。

    观众席最前方,视野最佳的位置上有她的主管教练、有国家队主教练、有队友们,还有也许会来的柯稚言。

    只是也许。蔚橙不敢赌,可每一个细胞都在她体内尖叫:看一眼,就一眼,她会在台上给你加油。

    可如果不在呢?毕竟……她知道小孩儿现在的恐惧与担忧,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毕竟在可能会再一次直面伦娜和可能会夺冠中,孰轻孰重当然是前者最重要。

    蔚橙一点……不,她半点都不想让柯稚言再一次看见伦娜,哪怕只是远远地短暂一瞥都最好不要。

    但说不希望对方来现场是假的,人当然有私心,蔚橙的私心大概都安在了柯稚言身上。她既不想让柯稚言再一次看见伦娜,却又想叫对方冒着风险来到现场,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领奖台。

    一番想法在蔚橙心里弯弯曲曲绕个来回,三十秒钟很快就结束。她不得以放下水杯,转身往赛场走时还是调动全身都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偏头朝观众席上看。

    来也好不来也好,她知道,无论在哪里,柯稚言都会第一时间关注这一场比赛。

    蔚橙弹了弹手中的乒乓球,余光瞥见对网的赵韵涵已经半压身子准备好要接球,这才做出要发球的姿势。她没有再过多犹豫,一个逆旋转发球干脆利落劈过去。

    一直盯着电视转播的王璎惊奇地“咦”一声,引来室内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她指着电视,脸看着柯稚言,话却是冲着孙钰晴:“你看这个逆旋转,是不是越来越有小燕子的味道了?”

    孙钰晴听闻看了眼转播中的慢动作回放,眯眼仔细看完对方的动作,又在脑中细致地做了分解动作,半响才颇为专业地一通分析。

    王璎打断她:“这东西我也能认得出来好吗,我说的是……”

    “我只是想更专业一点啊。”孙钰晴支着下巴,特意转个角度去看柯稚言的反应,她刚好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孙钰晴对着这张死人脸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小言子你啥时候也给我补习补习呗?”

    柯稚言注视了她几秒,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调了个视线又放去电视上。

    孙钰晴拖长调子“啊”了一声,又顺手拿个抱枕放怀里,下巴支在抱枕上,“没劲。”

    王璎斜眯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明知道她今天不在状态你还去逗她,你也是无聊。”

    “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想找点事做。”孙钰晴懒散地扫了一眼场上比分,忽地来了j-i,ng神:“看看看,蔚橙要翻盘了!”

    决胜局已经快到赛点,9:6,蔚橙叫了暂停。

    “她脑子还是清醒的。”镜头现在都对着领先的蔚橙,她在喝水,不过只是一口后就低着头闭了眼,整个人都仿佛静止一般,唯有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表明了她现在的激动。王璎看了半响,直到暂停结束,双方重新上场,蔚橙走得很慢,球拍拎在她手中被握得紧紧的。“这场蔚橙要赢了。”

    孙钰晴起身伸个懒腰,在原地活动了一下久坐后的筋骨,“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了?欸我的领奖外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