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
“都有可能。魔族其他人,又或者,天上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梵离支起身子,伸手沏了杯茶,递到青竹手上,“我一直在想,这趟去九层深涧,父君为何要派人同往呢?”
青竹正坐在一旁的身形顿了一下:“何意?”
“是九层深涧里有什么人我们应付不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我们取不到呢?”
“又或者是,”青竹接着说道,“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
“所以我让锵珏探了那人的法力,如果真有什么异常,他看得出来的。”
“那要是仙族真派了个连锵珏也对付不了的大人物来呢?”青竹说。
梵离耸耸肩膀:“那就是我们运气太差了。”
“此番之行,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梵离拿过青竹放下的茶盏,重新斟满后递去,“你结丹的成果如何了?那避云珠在体内可有异常?”
“无妨。九层深涧里都不是难对付的人。”青竹答道。
“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叫人给你点了灯,快下雨了。”
梵离站在殿口,望着青竹一步一步融进夜色中。他的身边缀着浅红色的火光,随着那个缓慢离去的背影,渐渐被朦胧的雾气吞没。
暴雨将至,积云压天,一场沉寂多时的阴谋在密不透风的暗处悄然酝酿膨胀,梵离的眼神随着消失的青竹望向深渊般的夜色里,想从细碎的直觉和无处可查的迹象中努力抽出一丝真相来,打碎这无边的黑暗。
半晌,天空中一声沉闷的惊雷响起,伴着噼啪落下的雨滴,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尽头拨开浓雾,向他走来。
梵离转身走回殿内,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跨入殿门,他微抬起手挥了挥,关上了门。
他此刻又半侧着卧回锦榻上,左手支着脑袋,盯着站在榻前的十方。少年人垂着脑袋,一副尚未成年的孱弱身板,完全看不出白天时杀伐凌厉的模样。他的衣服本来就皱,此刻站得近,看起来就更显得凌乱不整。梵离盯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想把那些碍眼的褶皱拉得平整些。少年人的身子被他扯得晃动了一下,抬起眸子来,露出两只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梵离。
“咳,”梵离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左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那少年人在他视线里一下就矮了下去。他的眼神随着梵离起身的动作缓缓上抬,头微微仰着,叫梵离莫名想起小时候养的幼兽,明明是头能撕碎一切的猛兽,看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湿漉漉的一双眼睛。
“明日,你要随我一起去九层深涧,你主人告诉你了吗?”
“嗯。”十方回道。
“他既然入了我们天狼族,以后我就是他的主人。你是他的傀偶,”梵离指了指十方,又指了指自己,“就是我的傀偶,明白吗?”
“明白。”
“那按照规矩…”梵离伸出左手,指尖朝手心一划,鲜红的血珠立时渗出,他右手执起十方的手臂,左手的伤口覆在他的腕处。那纤细的手臂原本全无血色,皮肤下还带着隐隐的透明感,梵离的血液一碰上去,就像得了生命一样,顺着十方的手腕攀延而上,仿佛无数错根盘杂的经脉在十方体内蔓延开来。
以血为契,建立起傀偶和主人间的联系。
这其实和开灵智是一个道理。
但十方是已经开过灵智的傀偶,在此前提下建立血契,相当于要听命于两个主人。
“好了。”梵离弯下腰,右手手掌盖在十方的脑袋上,“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
他眯了眯眼睛。
“我就剥了你的皮。”
第五章
在元音喝完第六壶茶,又状似无奈得起身解手之后,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元音急匆匆地将十方扯进屋里,轻声合上门,将一帘风雨隔在门外,问道:
“他叫你去做什么?”
十方抬起手,将长袖往上撩起来点,露出一截胳膊。
“他…他给你建立血契了?”元音惊讶道。
“嗯。”
元音:“还有说什么吗?”
十方:“明天去九层深涧。我和他们。”
“什…什么意思?”元音开始觉得头疼了,“你和他们?是说…没有我吗?”
“没有你。”
惊雷乍起,一道光照亮了元音惨白的脸。元音眼睛盯着十方脚下的一小滩水迹,只觉得自己此刻如同屋外飘摇的小草一般,被狂风骤雨按在泥土里蹂躏。他原本计划着跟随这位小魔星进入九层深涧,贴身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如今原计划被打乱,他貌似直接被……踢出局了?如今他进不了九层深涧,十方又被下了血契,他来回踱着步,不停思索着: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十方盯着他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口中絮絮叨叨,半晌突然停住脚步,右手握拳往左掌心一锤:“唉哟,差点忘了!”只见他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只羽翎,掌心托起一道焰火,口中念动咒语,羽翎便轻飘飘地被火光包裹住,慢慢融进焰火中,化成一道升腾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