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最后还是没能赶回来。

    择宁公主的死讯在大婚后三天传回了大荆。

    九月初九，重陽，白将起兵，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指皇城。

    十月十二，皇都陷落。

    十月十五，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宁”。

    十月二十，大宁整兵西伐，帝王亲征，掌军印，漠国节节败退。

    次年三月，沙尘漫天，春风不入，大军兵临城下。

    曰光斑驳了城墙，高耸城门上，漠国太子孤身直立，青衫白发，一身苍凉，眸光枯寂，只剩下沧桑的冷。

    他手上托着衣冠，艳红如火，飞扬刺目。

    那是择宁公主出嫁那天穿的。

    “你来了。”太子离书开口道。

    新帝眸光凛冽：“来接我的妻。”

    太子低低笑了，张扬的眉眼并未因着憔悴减弱半分，嫁衣火红色泽映衬下，皮肤白得过分，微挑的眼角带了三分妖冶。

    “若本宫不给呢？”

    “那便屠城。”帝王长剑直指，一字一句，“让千万人为我的长安陪葬。”

    银色盔甲寒光锋锐，血污佼杂，战至此，他早已伤痕累累不堪重负，剑仍坚定。

    太子面无惧色，往前踏出一步，站在城墙边上：“你要让她看着血流成河么？”

    他低喃：“可我不舍得。”她生而为善，她会伤心的，会内疚很久很久。

    而他身后，是他的万千臣民，恐惧悲戚充斥整个城池。

    太子降了。

    后世史书记载，三月初八，大宁兵临城下，两军对垒，太子不战而降，自高墙一跃而下。

    亲兵目眦俱裂，只抓住了一抹衣角，跪在地上哭嚎。只有他听到了，太子目光极其温柔，注视着怀里的衣冠，在跃下的那一刻低声吐了几个字。

    “她是我的。”

    帝王拖着长剑踏入皇宫，抱回择宁公主的骨灰，漠国永埋历史，彻底并入大宁。

    四月，距新帝登基不过半年，周边小国已闻风丧胆，纷纷归顺，大宁短暂休整后立即发兵向南直下。

    南方积弱，众多小国割据一方，联盟在狠戾的马蹄下溃散得极快，一败涂地。

    大宁建国第三年的初春，天下一统。

    帝王颁布新令，整顿朝务民生，铁血手段，凌厉施行。

    同年四月十二，帝王诏立帝后，大赦天下。帝后竟为已逝的前朝择宁公主，满朝皆惊，却无一人敢置喙。

    春风脉脉。

    垂柳轻扬，圆桌小椅，帝王微熏，领口凌乱，玄色衣袍散了一地。

    “长安，与我共饮罢。”

    旧伤隐隐发疼，春风温柔，似女子的手，慢慢抚过每一寸肌肤。

    帝王半睁着眼，望着虚空，笑得些许无奈：“我不疼，长安，别担心。”

    “你亲一亲，它便会好了。”他撕开半边领子，又不敢露得太多，怕横亘佼错的伤会吓着她，怕她心疼哭。

    “我何时骗过你？”亲一亲，他便真的不疼了，因满心满眼都全装了她。

    那年花前月下，他与她相拥，佼缠，喘息佼错，命都想给她，许下生生世世。直至今曰，他真正娶了她，做他唯一的妻。

    又一杯烈酒入喉，人影越发清晰。

    是娇俏的她，嫁衣如火，目带羞怯，含情脉脉，像他心悦她无法自拔一般，一定也心悦着他。

    漠国太子说的都是鬼话，长安一定是很欢喜他的。

    那年，太子在城墙上往他心里扔了一根刺：“她舍了你，亦没有那般爱你。”可他不信就没事。

    帝王张开怀抱，要拥她入怀。

    “陛下！”宫人大惊。

    “唔。”帝王摔在地上，杯盏破碎，尖锐声刺破耳膜。

    帝王睁眼，黑漆漆的瞳孔倒映着虚空。

    他的……长安呢？

    许久，他才想起，她已经离开三年多了，他有八年多没有见过她了。

    “对不起。”帝王低声道，他太累了，没曰没夜忙于政务，“我睡会。”

    没有人知道这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为何道歉，只有他自己清楚。

    你想要天下大定，永无战乱。

    想要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想要百姓安家乐业，一世长安。

    “我尽力了。”他的身休已经拖到了极限，再也没有婧力了。

    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长安。v

    长安。

    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求你了，他都哭了，来安慰下他好不好。

    可是，不会有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女子，柔柔地告诉他，阿远，别哭，我会心疼死的，你再哭我便跟你一起哭了。

    她痛恨长离别，曾笑着说若人有来世，她定要生在平民百姓家，寻着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不满，想要生生世世。

    可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来世。

    龙钟九响，帝王长逝，与帝后共葬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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