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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有ti育委员的前车之鉴在,f班没几个人敢跟许翘说话。

    秦尚鬼精鬼精的,估计怕许翘逼问他关于顾西沉的事情,一早便溜了,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唐乐瑶向来不爱搭理许翘。

    严子皓又冷漠到骨子里一人。

    因着顾西沉的面子,这伙人精都愿意哄着她,善待她,而今顾西沉不在了,许翘才发觉:一切不过虚荣的假象……

    她在班里几乎没有朋友。

    所以,即便伏在桌上,痛到呼吸不过来。

    一整个下午。

    周遭也很是萧条,并未有人过来问:“许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ti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校门口停许多豪车。

    唐乐瑶家司机正帮她开车门,见许翘脸煞白,走路孱弱,恰好经过自家车……

    她看了看许翘。

    眼珠子一转,果断上了车。

    明知许翘身ti不适,也没提出送她回家。

    许翘一瘸一拐地走向公车站。心思暗下来,谈不上失望或痛苦,稍许苦闷罢了。

    毕竟唐乐瑶言行如一,多么坦荡。

    若不是顾西沉,高傲的唐家大小姐又哪里瞧得起像许翘这种中产阶级出身的女孩儿。

    在学校的一天度日如年。

    回了家,许翘爸爸难得没有应酬,跟娘俩一块儿吃晚饭。

    一桌好菜。

    许翘却吃不下,数着碗里的米粒,食不下咽。

    父亲关心女儿减肥坏了身ti,唠叨道:“翘翘,好好吃饭。爸这段日子公司太忙,没时间陪你,咋地就瘦得跟流浪狗的了,看着都心疼。”

    见她不说话。

    皱着眉头又问:“是不是有啥心事?跟爸说来听。爸给你解决。”

    许翘小脸皱成包子。

    受的一肚子委屈被了勾出来,差点儿没哭,娇气地喊了声:“爸,我没事儿”,拿起筷子,逼自己大口吃饭。

    “你别惯着她。”

    许翘她妈横了女儿一眼,跟老公讲:“这丫头一阵一阵的,前段时间哭着闹着要转学。我这正准备找时间跟你商量,结果没几天,她又跑来说不想转学了。”

    一顿瞎折腾!

    “转学?为啥要转学?”

    父亲想不通原由,也问不出所以然,干脆让她别担心:“是不是以为咱们家里的条件不比以前,怕太费钱?宝贝别怕,你爹我啊,就算砸锅卖铁也送你出国念书。”

    许翘念的这所贵族学校,百分之九十九学生都被家里人送出国,不必参加高考,虽然所需的费用不低,但哪怕公司再苦再难,他的宝贝女儿,自然也要跟别人一样。

    “不、不是的,爸爸……”

    许翘感动坏了,终于忍不住大声痛哭,扑到父亲怀里:“我不转学!您别这么说,我想不转学了……爸爸,我爱你……”

    她不转学。

    家里条件再坏,她也是爸爸妈妈的金枝玉叶,比不上唐乐瑶,比不上宋嫣然,一点儿也不丢人!

    凭什么要转学。

    “那就好。”

    许翘凄风苦雨的哭诉,听得她爹也是莫名感动:“爸爸也爱你!爸爸也会为宝贝女儿努力赚钱的!”

    “呜呜呜。”

    饭桌上,这对父女抱头痛哭、互相鼓励的场景,许翘她妈实在没眼看,摇摇头,不如回厨房看汤有没有炖好……

    四十二

    伦敦,泰晤士河北岸。

    庄严神圣的教堂内正进行一场神秘葬礼。

    穹顶天花玻璃一幅幅美轮美奂的众生浮世绘,檀香棺木前,牧师捧圣经念悼词,暖黄的烛色下,出席葬礼的缪缪数人均表情肃穆。

    宋嫣然戴一顶黑色小礼帽,镂空薄面纱盖住明亮双眸,双手合十默默哀悼。

    “安息吧——你的灵魂,将进入天堂——”

    片刻,慢慢张开眼,握住身旁顾西沉的手。

    他的身ti异常冰冷,几乎没有ti温,听不见呼吸,不像活人。

    “阿沉。”

    宋嫣然轻唤,提醒道:“要下葬了。”

    顾西沉微垂着脸,缓缓起身,跟所有人一同目送棺木被抬出教堂——

    棺中人死亡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四号,晚上九点零五分。

    是平安夜。她的生日。

    医生说病人自然死亡,没有多少痛苦,她活在这世上每分每秒都感受到痛苦,死去反而是种解脱。亦不值得惋惜。 捌562陆7_7肆3

    葬礼结束后。

    顾西沉跟宋嫣然步出教堂,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

    广场中央。

    华光溢彩的喷泉边许多异国游客在拍照,落魄的流浪艺术正拉着提琴,地上琴盒中零散几块钱英镑。

    冬日的伦敦天气yin寒,路面潮湿。

    顾西沉走到喷泉边坐下,摘下黑色皮手套,解领带藏大衣口袋中,不发一语。

    宋嫣然远远看着顾西沉,仿佛又看见童年初遇时那个yin冷自闭的小男孩,周身萦绕着彻骨的孤独。

    她走近了,将咖啡递过去。

    “你已经很长时间没阖眼了。跟我回去休息好吗?”

    自顾叔叔派人通知参加葬礼,她和顾西沉乘私人飞机来伦敦这一路,路程十几个钟,他就一直不吃不喝,不睡觉,不说话。

    “阿沉。”

    宋嫣然蹲下身,手捏拳置于他膝头:“你还好吧?”

    顾西沉面色无虞。

    转头看向广场上的白鸽飞去教堂塔尖,又笨拙地飞下来,天空烂漫着晕眩的色彩,金黄的太阳缓缓西沉。

    终于说了这几日的第一句话。

    “没事。”

    没等他再开口。

    宋嫣然起身“嚯”地抱住了他。

    紧紧抱住他,心发疼,急急地说:“骗子,你很难过。我知道。你从小就这样。究竟有多难过,你跟我说啊。”

    不开心就躲起来一言不发。

    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

    只有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

    只有我最了解你。

    你的过去。你的悲伤。

    宋嫣然泪水模糊了眼,想着:为什么你不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好好在一起?

    丢了尊严地祈求,只换来顾西沉一脸无动于衷,扯下她缠绕在脖颈的手臂。

    冷淡极了。只言片语都吝于施舍。

    宋嫣然漂亮的脸如裂出细痕的昂贵瓷器,破碎的,被摧毁的美丽。

    不由心生恶毒,负气道:“顾西沉,你没心肝的吗。”他越不在意,越恨不能用最恶毒的话伤害他:“你妈死了,葬礼刚结束!就这么亟不可待离开?”

    她紧盯着顾西沉,痛苦地吼叫:“就因为你从来不去爱任何人,所以,活该没有任何人会爱你!”

    四十三

    顾西沉走后好几天,他跟宋嫣然一同出现在伦敦街头的照片传得满天飞。许翘不得不接受自己恐怕是被绿了的事实,学校这群闲得蛋疼的嗑瓜子群众却还不打算放过她。

    无论出现在校园哪处,都有人交头接耳议论……

    “她就是许翘啊,被顾西沉抛弃的那女的?”

    “嗯嗯。怎么还敢来学校啊,心真大。要我肯定待家里不出门了吧。”

    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身后俩女生八卦时丝毫不顾忌音量,摆明说给她听的。

    烦都烦死。

    许翘嗦着嘴里的一根bangbang糖,突然回头,对她们做了个丑到爆的鬼脸,吓得嚼舌根的两人后退一步。

    许翘气鼓鼓地叉腰质问:“我为什么不能来学校!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们不要太过分哦!”

    被问住的两人自然没想到许翘脸皮竟厚到这般程度,看神经病的眼神白了她一眼,灰溜溜跑走了。

    吵赢了吧,许翘心里仍是涩涩的。

    在食堂买了碗米线,一个人躲在角落安静地吃。

    刚出炉的米线。好烫。

    她吃得嘴唇通红,鼻涕流个不停,眼泪都快掉出来……

    心里默念着:该死的顾西沉。我讨厌你。最讨厌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下午ti育课。

    f班跟a班同一时间上的。

    之前校庆时凶过许翘那个学生会主席莫名其妙跑来跟她讲话:“唉,你想不想加入学生会。虽然你成绩一般,也没拿过奖,但破格录取个人,这点权利我是有的。”

    许翘暗自吐槽这人真够自恋的,摆出冷淡的表情,直白告诉他:“哦,谢谢你咧,我没有这个想法。”

    不想?男生颇为不解,“许翘,你考虑清楚!这个机会可不是谁都能得到!”

    “嗯,不想。”许翘盘腿坐地板上,看班里男生打篮球。

    懒得解释。反正不想。

    男生继续纠缠,苦口婆心劝她:“你现在被顾西沉甩了,全校都在看笑话,你就不想做出点成绩给大家看看吗?”

    许翘蹙着眉,感觉很不痛快。

    但又不好说什么话,怕得罪人……

    所幸正在打球的秦尚看见了,篮球抛向多管闲事的男生,狠狠砸过来,怒气冲冲:“干嘛呢?谁准你跟我翘儿讲话的!”

    学生会主席差点没被一下砸晕,捂头瞪了眼秦尚,悻悻离去。

    秦尚快步走来,捡起地上的篮球。

    问许翘:“那傻逼跟你说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答非所问:“顾西沉几时回来?”

    秦尚僵住,摸摸脑袋,起身想走……

    许翘赶紧拉住他的衣角,低着头,求他:“告诉我。”

    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是不是……

    真的不要我了。

    秦尚叹了口气,也很是纠结。

    顾西沉啊。

    病得不轻,爱上他,也会被传染的。

    “许翘,算了吧。”

    秦尚难得良心发现,道:“你治不住他,算了。”

    四十四

    跟顾西沉恋爱的第一天。

    许翘紧张到不敢直视他。

    这情形持续好久,在学校见面,她的脸就红得像煮熟的虾,说话声音发抖,顾西沉叫她往东不敢往西,一下课就被这家伙使唤去小卖部买水,书包里装满他最喜欢的甜食,顾西沉稍一不高兴,就拿出巧克力和薄荷糖去哄。

    “不吃。”顾西沉逗她,“舌头伸出来。”

    许翘还搞不明白,他的头已凑过来跟她接吻,“你嘴里的比较甜。”

    顾西沉接吻技巧好着呢。

    亲她,能把乃酪磨成扯线的芝士,唇齿相依,舌尖抵着口腔上颚,轻轻绕圈,舔得她浑身发痒,唇发酸。

    上课,他闷头睡觉。

    下课了就来折腾她。

    外表酷得要命,其实就是个幼稚的少年。

    会突然盯着她看很久,笑得坏:“白色。”

    许翘愣住:“什么?”

    顾西沉伸手揉她耳朵,笃定地讲:“你今天内衣颜色。”

    许翘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托下巴,很是得意。

    “猜的。”

    偶尔去cao场,许翘捧着本漫画看,他的头枕她大腿,玩手机打游戏。

    秋风起,金黄的落叶,凛冬来,成了下雪的场景,天气渐渐转凉,时间变得又缓又长,甜蜜酸涩。

    认真回想。

    恋爱这段时间,顾西沉对她真可算很好,不寻常的好,好到她几乎忘了,这天人长相的少年可并非善类。大概也不是像她这种平凡女生可以掌控住的男朋友。

    早知这样……

    回家的公车上,许翘倚着窗,不禁长叹,早知这样,我应该早点把顾西沉上了才对——

    恋爱谈了三个月。

    也没有进行正式的亲密接触。

    许翘恨呐!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八九不离十,顾西沉多半已经被宋嫣然勾回去了,她一直知道自己有点儿傻,只是没想到事已至此,最遗憾的事情竟然是:没有来得及跟顾西沉上床。

    想来家里那一箱子情趣用品也派不上用场了。

    真是遗憾。

    小区外的水果店。

    许翘买了一袋子平日舍不得买的进口苹果,还买了怕长胖一直不敢吃的抹茶味八喜,最大盒装的。

    既然失恋这么惨,她要化悲愤为食yu。该吃吃,该睡睡。

    天不会塌的。

    许翘走进电梯、挖了一大口冰淇淋,含嘴里。

    爸妈今晚似乎去亲戚那喝喜酒了,她翻书包找家门钥匙。

    走出电梯时,没注意有人。

    重重撞上对方,手里提的一袋子苹果散落满地……

    “对不起、对不起!”

    许翘弯腰道歉,头也未抬,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捡苹果。

    走廊的灯最近总失灵。

    灯光微弱,一闪一闪。

    摸着黑,许翘终于搞定她的苹果了,正要拿钥匙开门。

    一起身,有人从背后温柔地拥住她。

    是熟悉的、清新的海盐气息……

    顾西沉下巴磕着她的肩,温度极低,寒气逼人,抱住暖炉似的许翘,在女孩耳边轻言道:“喂,我回来了。”

    四十五

    顾西沉回来了——

    许翘偏过脸,与大半身子覆在自己肩头的少年对视,呆站在门前没了动作,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顾西沉命令,“开门。”

    “哦。哦哦哦。”

    许翘缓过神来,连忙打开家门。

    家养的小黄猫特意溜来门口来迎接主人,见到生人胆儿特小,一下跳到鞋柜上,乃凶乃凶的、龇牙咧嘴地喵叫。

    许翘腹诽,干得好,球球。

    顾西沉没说话。上前抱起猫,把小东西塞进xong口,浓密的长羽睫盖住yin郁的眼,短短几日不见,瞧着竟瘦了一大圈。

    许翘冲过去夺回球球,没好气地说:“你来干嘛。”

    顾西沉木然抬起头:“嗯?”

    许翘不禁更生气了。

    他、他做了坏事还装无辜!

    “你不是去伦敦了吗!”

    她一肚子委屈,正无处宣泄。他跟宋嫣然一同去了伦敦,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全校都看她笑话,现在……又不声不响地出现……

    到底是为什么?!

    顾西沉慵懒地倚在门框边,神色黯淡,静静看着她。

    “你干嘛。不说话。”

    许翘的心咯噔一下,语气放轻了些,有点儿虚,奇怪。明明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为什么自己要心虚。

    顾西沉满是疲惫,并不愿解释什么。

    他刚下飞机,连续很多天没睡过完整好觉,总是一阖眼,就被噩梦惊醒。

    梦见母亲的尸ti起了蛆,每一寸皮肤青筋都扎过针孔,毒瘾发作,死在某个寂寥无人的深夜里。

    梦见儿时的自己,躺在这具尸ti旁,呼吸着房间作呕的腐臭味,看着地上女人五官狰狞,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出口逃离。

    顾西沉脸色病态的白,瞳孔漆黑,目光幽幽、深邃,神秘而令人感到恐惧,像宇宙虫洞,天地万物都可以吸进去。

    许翘语气更弱了:“顾西沉——”不免带着担忧:“你怎么了?”

    “睡觉。”

    顾西沉逼近她,低下脑袋,轻轻抵着女孩的额:“在你这儿睡、可以吗?”

    只想好好睡一觉。

    虽然不过饮鸩止渴,只有死亡才能最终得到解脱。

    就像梦中所见所思一般。

    许翘定在那儿,明明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想得到准确的答案,想大声痛骂他,想爽快地把他赶出去。

    可顾西沉如今这副失掉魂魄的模样,又是她极不愿见到的。

    他看上去状态很差。

    像冬日里随时会凋零的花儿。

    许翘乖乖点头:“我给你拿毛巾。洗个澡再睡。”

    她说完,跑去洗手间给顾西沉放热水,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和牙刷,又找了件父亲穿过的大t恤给他备好。

    直到男生身ti湿漉漉地从浴室走出来,穿睡衣,用吹风机帮他头发弄干。把顾西沉穿过衣服扔进洗衣机。麻溜儿地,伺候得井井有条。

    在阳台洗衣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噪音声中,男生躺在她香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纯净的睡颜,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许翘倚床边,下巴磕着膝盖,仔仔细细瞧他。也没去多虑若是父母回来了,该如何解释家中凭空出现了个大男人。

    只不过略略欢喜、略略忧愁。

    喜的是:顾西沉总算回来了,并第一时间回来找她。

    忧的是:她的的确确不愿失去他,太害怕失去,竟为此失掉了自尊,亦失掉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