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源村为祖坟、墓碑泼绿油漆活动开展的轰轰烈烈,虽然有波动,但没有影响大趋势。看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平安在得到已经为潘安邦祖父母重新修葺好坟墓的消息后,给潘炳忠打了电话。
潘炳忠听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叹气说:“我给安邦转达一下。”
平安没有告诉潘炳忠已经将他的母亲被砸坏的墓碑修好的事情,也没有说潘安邦祖父母的坟也被策源村修整了一遍。
策源村是潘安邦心永远的痛,那种耻辱不仅是身体的更是灵魂的。潘安邦的父亲死的时候让儿子一定要把自己葬在外地,受尽屈辱的母亲在临终的时候给潘安邦说了同样的话,现在,老家的人竟然这样对待他们自己的列祖列宗,潘安邦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那个年轻的县长是很真诚的。
尽管潘炳忠说平安人可交,可他到底也是为了他的政绩,而策源毕竟是自己的家乡。
潘安邦想了一夜,第二天悄悄的启程,二十多年第一次往留县回,他一路说不清自己的心态,即沉重且悲凉。
乡音无改鬓毛衰,潘安邦到了留县县城也没停,一直到了策源村口。
近乡情更怯,他突然觉得心情很乱,乱得像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行该不该来,为什么而来,为了让父母魂归故里?还是为了衣锦还乡炫耀自己?
都不是。
他们现在都知道什么叫做耻辱了吗?
他们现在都知道什么叫做侮辱了吗?
他们现在都知道什么叫做伤害了吗?
他们现在都知道什么叫深及灵魂透入骨髓的疼痛了吗?
伸手触摸着“策源村”的三个大字,潘安邦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太过偏激太过于阴暗了?自己是否应该大度一些呢?
远处的村里他一缕缕散淡或者浓郁的炊烟袅袅升,这让潘安邦想起儿时的生活。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顺着田埂往后山的方向进发,想绕道到高处观察幼年生活的故土,这时他看到山坡跟搭建了一个茅草棚子,依稀能看清棚子里有床,有蚊帐、被褥,有锅瓢碗盏。
潘安邦走进了一些,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子佝偻的老头在小煤球炉子用搪瓷缸煮着半缸除了白花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颜色的面条。
这人难道是要饭的?
等老人转身进茅草房时,潘安邦看清了,他一眼认出老头竟然是潘援朝!
这是那个一跺脚策源村会抖三抖的潘援朝吗?这个让自己想起来痛恨不已,在梦也时刻折磨的人,怎么如今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一种快意逐渐的散去,淡淡的哀伤和惆怅又升了心头。
在坡顶,潘安邦闻到了后山飘过来的间断的油漆气味,他知道潘炳忠没有骗自己,村子里的人真的将祖坟都给弄成绿色了。
潘安邦的感觉更加复杂起来,他像失了魂一样一脚高一脚低的对着村子走了过去,到了村子跟那个长了几十年的歪脖子柿子树跟前的时候,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树摘红红的柿子吸吮着满嘴香甜的情景。
潘安邦走近了,走近了,他伸手扶着老柿子树,紧紧的抱着树身,抚摸着皴裂的树皮,一滴泪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潘安邦觉得自己很饿,他没有进村,顺着来路返回,一直到了乡,他选了一家较简陋的饭店进去,里面人倒是不少,听口音很杂,跑堂的老板娘招呼他问吃什么,很热情的给他介绍拿手菜肴,潘安邦尽量的用方言点了两个菜,老板娘眼睛一亮,说:“你是策源人?”
“嗯,你听出来了?”
“策源人说话鼻音重。”
“哦,乡里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嘛。”
“那是,还行。”
这时,门外有了扑啦扑啦的声音,潘安邦抬头一望,从门口爬进来一个人,这人头发有一尺多长,脸浓密的胡须和头发连为一体,脸脏得看不清样子,身的衣服破烂肮脏,还只有半身是好的,下面的两条腿全坏了。
老板娘一见,对着这个残疾人皱眉:“潘大河,你怎么又来了?”
潘安邦心里一惊,仔细看,果然是自己的同学,小时候欺负自己最恨也是第一个给自己戴纸糊绿帽子的人——他怎么沦落成这样?
“我不要饭我要钱,”潘大河说。
“去去去,”老板娘厌恶的挥手:“收起你那一套,再不走我叫公安了。”
潘大河呵呵一笑往外爬,嘴里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看这个老板娘没一点人情。唉,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变心……”
“那个潘大河怎么会残疾?”一会菜的时候潘安邦问老板娘,老板娘鄙夷的说:“这人不学好,前几年是平县长在那会,给乡里弄了蔬菜批发市场,人家都出力挣钱,潘大河却专门偷人家外地人的菜,结果被人追,他恍急跳了河沟,掉下去摔断了腿,三更半夜人也看不到他,等发现,腿已经残废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了,媳妇也跟人家走了,连个后人都没有……”
潘安邦吃完了饭到了东凡的街,他远远的看着在前面爬行的潘大河,莫名的情绪又涌了来,站了一会,终于掉头,转身消失在了街头之。
平安并不知道潘安邦已经悄悄的来过了留县。省经委主任一行来留县考察产业聚集区的企业深化改革,和杨庆煌陪着省里来人吃完饭后,杨庆煌说是不是晚开一个碰头会,研究一下明天汇报聚集区改革的汇报提纲?
平安点头说行,杨庆煌说:“产业聚集区,你我都知道,关键是突出改制的成绩而不是困难,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对深化国企改革充满信心嘛。”
平安再次点头。回到办公室,石一舟紧跟着进了门:“平县长,我和蔡少霞盖丽景花园那事,你真的多操心。”
平安疑惑的问:“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切手续都好了吗?怎么过两天是蔡少霞,过两天又换成你,轮番轰炸我?”
石一舟一脸难色:“关键是征地价格,钱这东西谁都缺,一亩地按照现在七十万的价格,一千多万没有了。我想请平县长充分考虑一下我的难处啊。”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呢?”
“地价优惠百分之四十。”
这样的条件,石一舟也真敢讲出来。
平安看看石一舟,说:“我知道了,我会过问一下。”
平安只是推脱,对于涉及和蔡少霞有关的事情他根本不愿意管。
石一舟又邀请平安晚吃饭,平安以另有事物为名推掉了。
晚开会之前,蔡少霞打电话约平安出来吃饭,平安再次的婉言谢绝,说有事忙,安排不出时间,等有空了自己专门请蔡少霞。
蔡少霞满嘴的娇嗔不满意,平安说着对不起挂了电话,而后觉得有些烦,这女人真是没完没了了,难道那么着急乐意让自己日她?狗屁!
晚开会之后,杨庆煌似乎很随意的问起了关于丽景花园的事情,说那个项目据他所知已经立项了一段时间了,但至今还没有相关的优惠政策进行讨论研究,也没有办理好开发手续,开发商一直开不了工,还说这个丽景花园要是建成了,是县里第一家高标准现代化住宅小区,该扶持的,扶一把。
平安说:“杨书ji说的是,因为这一段主要是忙于产业聚集区的改制和合资事宜,我回去协调一下。”
石一舟和蔡少霞终于将工作做到了杨庆煌这边,不对,应该是王经伦给杨庆煌打了招呼,石一舟和蔡少霞出面不行了,终于轮到杨庆煌了。
平安想想,第二天召集土地局、国有资产管理局、税务局、财政局等几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开了个会。
平安根本没有事先通气,会直接说:“丽景花园立项有一段时间了,具体情况怎么说?”
土地局长先说话:“他们要求优惠百分之四十,各项税费减免百分之三十。”
平安没吭声,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呢?果然,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局长表示了担忧:“如果开了百分之四十这个先例,再有开发商来征地,是不是不好控制了?”
接着大家纷纷的说话,基本认为优惠政策顶多是百分之二十五,否则,到时候审计那一关都过不去。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议题,平安听取了意见之后,先搁置不提。
等省经委的人走了之后,安邦集团到留县考察的日子临近,平安每天都很忙,晚有时候住在县里,陈煜好几次在半夜十一点左右给平安打电话,问询平安辛苦和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有时候还让儿子在话筒里咿咿唔唔的叫。
平安觉得陈煜其实是在查岗,也是在提醒。
平安觉得女人真的都有一种天赋,当自己的男人一不名时,她们都想着让男人出人头地,但当男人真的有所作为,她们又都患得患失,怕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继而导致家庭破裂。
这其实是一个矛盾。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四下交际呢?这并不是说成功的男人一定会胡作非为,事实有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因为别人都那样,你特立独行,你不能被那个圈子接纳和融入,那意味着你被排斥在外,你还怎么靠着这个圈子里的力量往走?
在仕途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超然度外或者静止意味着倒退。
这并不是平安为自己开脱,而是事物发展的一种必然,自律的人只能要求自己尽量的在河边能不下水游泳,但是能不能不湿鞋,估计谁都保证不了,于是这里面存在一个“度”的问题。
这个度很难把持住,没人能给它一个明确的分界点。能尽量的做到家庭和事业相平衡,两者兼顾的人,算是很了不起的成功者了。
因此陈煜每次打电话,不管平安再忙再累,也都会很耐心很体贴的关心一下陈煜,每每都说“我不辛苦,老婆带孩子还要班才辛苦,我只是单一的做一份工作,老婆身兼两职才是了不起的”这一类的话让陈煜高兴。
陈煜是一个较简单的人,平安出类拔萃,她自己的工作也不错,还有了儿子,至于钱方面更是不缺,留县最大的酱菜厂是“母亲”和苗蒲禄两人合伙的资产,因此陈煜有时候想想,其实自己才是人生的赢家,因此她过的很幸福,至于给平安半夜打电话,有时候的确是在故意的查岗,想知道老公此时在干什么,也有想念和心理依赖的意思。
能让老婆过的简单幸福是一种能力,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平安也不想不会将自己遇到的黑暗龌龊人性丑陋让陈煜知道。
也恰恰是因为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才必须要了解各种阴暗和丑陋,这样会让自己在面对龌龊的时候,不至于慌乱和无所适从,才能去直击和面对。
男人不能简单,男人必须成熟,男人不能倒下,因为身后有需要你保护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