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着马车赶回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小大夫秦艽完是被一盆水给泼醒的,当时的他,是绝望的。
果然唐宫正所说不错,徐童潇这人,只要为了燕王她什么都干得出来,一点也不懂得待客之道,将大夫泼醒这种事想必也只有她能想的出。
从夜晚到天明,整个小院的灯烛燃的通明,秦艽忙碌于诊脉观察,然后伏案开药,每次一有空闲打算闭目养神时,准保姚辛夷会突然将他叫醒,总之不准睡。
刚搭了脉,徐童潇就忙不迭的问道:“怎么样了?”
秦艽起身,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又抻了抻懒腰,才笑语道:“没事了,烧已经退了,静待醒来就行了。”
徐童潇还在等着他的下文,却迟迟不见他说话,连忙又问道:“就这样就行了?还有日后的调养呢?”
秦艽说道:“等会儿我会再开几张药方,到哪天用哪个药方我都给你标清楚,到时你自己便能看顾他了。”
话音落,秦艽整个人已经往外榻上躺了去,也顾不上写什么药方不药方的了,连日从京城赶来,他已经多少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徐童潇却不管,一把又将他扯了起来,说道:“哎哎哎,你干嘛呢?还不赶紧下山抓药去!”
秦艽无奈的长叹一口老气,哀求道:“姑奶奶,我都一夜没合眼了,你放我歇一会儿吧,我就睡一会儿,抓药的事情交给别人就行了。”
徐童潇连连摇头,一边说道:“不行,现在镇子上的医馆都关了门,就算没关门也都没有大夫留守,辛夷不懂药理,不能胡乱抓药,所以还得劳烦你一同前去了。”
“哎呀马车上再睡吧,快起来,赶快去。”徐童潇直将他从床榻上扯了下来,还一边喊着辛夷:“辛夷快帮忙。”
一见姚辛夷进门,秦艽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自顾接过辛夷手中的黑布条,嘿嘿一笑,说道:“哎先别打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嘿嘿。”
徐童潇见此,不由得低低一笑,道:“快去快回。”
于是,秦艽稀里糊涂的又被蒙了眼睛,带下了山去,从他脱下黑布条起,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山中,周遭一片雾气蒙蒙,他始终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却怎么也没有看到此人。
徐童潇的用意很简单,所谓的蒙眼上山,无非是为了保住段千羽这个皇权以外的江湖隐居客,她们闯入之前,这个大婶本该在此安安稳稳静度余生。
姚辛夷跟朱榑随秦艽下山拿药去了,一夜未睡的徐童潇困意袭来,在外塌的方桌边盘腿落座,手拄着额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朱棣醒来时,是段千羽为他端了杯水来,并在床边落座。
段千羽凉声低语道:“动不动就伤重,你是打算靠着不怕死的拼劲儿来保护身边人吗?”
朱棣身上还很无力,他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极虚弱的说道:“很抱歉,让您担心了。”
段千羽回转头,看了看正靠在桌边小憩的姑娘,是有些心疼的,她微微一笑,说道:“那姑娘,我总瞧着她身上有股劲儿,但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劲儿,可以让一个人,那般豁的出去。”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朱棣眼角微微一颤,低低一语,似是呢喃,道:“她说过……那个叫做执念。”
执念,二字敲在心头,段千羽只觉得一痛,又一个傻姑娘,在最好的年纪,被执念二字,击的狼狈不堪,却还笑笑的说着心甘情愿。
门外响起了马的嘶鸣声,随后便是姚辛夷跟朱榑的进门,一边还高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这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吵醒了徐童潇,她赶忙下了榻,才发现朱棣已经醒来,便又前前后后的忙开了。
秦艽自下山起便被唐秋木留下了,他是被医馆的人见过面的,必须尽快安排离开青海,否则一旦被有心人查出来,必死无疑,包括她自己。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灯烛灼灼,小院里一盏盏孔明灯被点亮,放上天空,一点一点融入星群,毫无违和。
朱榑咂咂嘴,低低的抱怨了一句:“中元节都过了,放灯还有用吗?”
段千羽大笔一挥,在孔明灯上提了几个字,便给放上了天空,而后笑语道:“迟来的祈福,只要心诚,无谓时辰。”
徐童潇眉头蹙紧,行至段千羽身侧,低声问道:“前辈,我们这样大肆的放灯,这座小院不是会被人发现了?”
段千羽勾唇一笑,转头向她,虽是冷声但傲气满满,道:“你以为,我段千羽的院子,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敢冒犯吗?那我这里,恐怕二十年前就已被夷为平地了。”
“可是……”徐童潇正欲在说着什么,却被段千羽打断。
段千羽回身指了指朱棣,轻叹了一口气,淡语道:“他身上的伤太重了,老身不介意你们再多住些时日,有我在,旁的人不敢靠近,待他好些了再走吧。”
被这样主动留人,徐童潇自是受宠若惊,但她深知久留不是办法,毕竟大婶已经避世多年,虽名声还响当当在外,但再卷入江湖纷争实有不妥,何况这纷争,还有关皇权。
暗自思衬了一番,徐童潇问道:“那……前辈可知道什么能让他腰伤好的快些的方法吗?”
“我倒是知道个土方子。”段千羽说道:“在山的另一侧,峭壁之上生着的草苁蓉跟藤石松,以此二物入药,对腰伤骨伤,颇有见效。”
“草苁蓉,藤石松。”徐童潇听过这两个名字,便在自己所熟知的花草名目中思索了一番,而后道:“我知道了,谢谢前辈。”
段千羽闻言不由得低笑了一声,笑笑打趣道:“听你叫我前辈,总不比大婶顺耳。”
徐童潇抿唇一笑,偷眼看了看段千羽,又问道:“那大婶,其实我想问您,您为何要帮我们啊?又为何要留下我们呢?您一开始,不是……”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段千羽长叹一口气,眼神中是满满的落寞,但那眼神一闪而过,她转而又说道:“至于你说为何要帮,我只是帮你,无关旁人,你……”
段千羽说着,就看着徐童潇的脸,缓缓延开了一抹笑意,未在多说,转身回房。
段千羽笑着,却心狠狠地一痛,眼中霎时浸满了泪水,若我女儿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