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辰热情有力的拥抱,让蓝颂想起今晚的委屈。
“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都没理我。”
“跟户没沟通好,闹了一点不愉快,跟你没关系。”
“我都没吃饱。”宋亦辰说了,蓝颂就信了。和宋亦辰在一起,除非两人闹矛盾,否则宋亦辰从来没有这样冷落过她。
“想吃什么?”
“我要吃奶香小馒头。”
“现在给你蒸。”
热乎乎的馒头带着淡淡的香味,还有宋亦辰的宠溺,让蓝颂渐渐接受蓝保国回国的事实。
“亦辰,明天不用上班,我想回去看看。”
“要我陪着吗?”
蓝颂撕了一小片塞到宋亦辰嘴里,“不用,我先看看。”
厅的灯光散发着温和又安静的光晕,看得蓝颂恍惚,刚才在众人面前没有流露出的情感,现在倾泻而出,“亦辰,我都忘记我爸长什么样子了,现在他要是站在我面前,我可能都认不出来。以前我那么需要他,他都不顾及我,现在我长大了,又回来。”
“他跟别的女人双宿双飞的时候,哪怕不想我妈,怎么都不想想我和蓝昕?那时我才上初中,才十几岁,我妈要照顾我和蓝昕,我们三人的生活费全靠他从国外寄回来。他都不想想,他这样做,我们要怎么活?”
宋亦辰从来都没有听过蓝颂提及她的爸爸,一直以为多年的时间早已冲淡了父女之情,以为她对父女之情早已淡漠的,却没想到没有看开,只是压在心底而已。
现在她痛苦,纠结,与其说是纠结她爸当年的狠心不管,不如说是跟自己的良心纠结,跟自己从来都未放下的那份亲情纠结。
不能原谅她爸,却做不到坐视不管。但管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和怨恨又该找谁来算?
所以这个女人生生将自己困住。
“他总归是将你带到这个世上的人,而且那些都是他的错,跟你无关。”
蓝颂抱着宋亦辰,闻着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觉得安心,觉得满足。
坐在回c城的高铁上,蓝颂意外地很平静,窗外的风景一站一站地过去,蓝颂却总是觉得遥远。
多牢固的血缘关系,若不珍惜,也会破裂,破裂成连陌生人都不如的仇人。
见到蓝保国时,蓝颂很淡然。彼时在她家的厅里,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蓝保国便激动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距离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倏地停住,没敢再往前。
蓝颂的眼神波澜不惊,她不知道在时隔近二十年后,该以一副什么样的面孔来面对这个亲生父亲,所以她也驻在那里,停滞不前。
蓝昕说了蓝保国中风的事,眼前的蓝保国左手手腕向上向里弯曲,左腿颤巍巍地悬挂着没有着地,右手拄着拐。半头的头发都已发白,还有脸上全是年老带来的皱纹和残败的风霜。
蓝颂甚至都忘记喊一声爸,只是想,这个人是我爸,哦,原来我爸长这样,哦,原来爸爸也不过如此。
“站在那里做什么?午饭吃了没有?”林娟吼了一声。
“在高铁上吃过了。”蓝颂回神,绕过蓝保国,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一个单人沙发边坐下。
“你现在看看,该怎么处理?”林娟铁青着一张脸,转而向蓝保国骂道,“你还有脸回来,啊?你不是跟着狐狸精走了吗,现在瘫了就回来让我们娘仨照顾你?什么脸皮这么厚!”
“妈!”蓝颂没想到林娟骂得这么**裸,这么不近人情,“先过来坐吧。”
那声爸,她始终没有叫出来,时间隔太久,太别扭。
“欸。”就算蓝颂没有叫他,蓝保国听到蓝颂在跟他讲话,就立马应承道,然后拽着走一步晃三晃的步伐艰难地走到沙发边。
没有人去扶,连坐在离蓝保国最近的蓝昕也只是睁眼看着。
“……”太陌生,蓝保国坐好好,蓝颂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确切地说是不知从何说起。
蓝颂第一次发现林娟的好,即使她骂过她,诅咒过她,算计过她,但却能简简单单、顺顺利利地喊一声妈。
十几年造成的隔阂,在这一刻才看得出来有多深。
“你的病,就这样吗?”蓝颂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蓝保国用好的那只手用力搓了搓不能动的那只手,再搓了搓不能动的那条腿,“治不好啦,医生说只能这样啦。”
“治不好你回来做什么?治不好你应该在英国等死,你回来做什么?”林娟句句戳蓝保国的脊梁骨,却没有一个人维护他。
“你有身份证吗?”
“有什么身份证?这么多年没音信,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国外了。”
蓝颂不管说什么,林娟都有发作的由头。也是,说到底,蓝保国辜负最多的那个人就是她妈,她妈能让他进家门,蓝颂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她妈的性格和脾气,早就一棍打出去的。
嘴上咒得再狠,心里还是残留着一点点夫妻情分的吧。这样想着,蓝颂忽然觉得林娟其实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她被陈家明抛弃的时候,她还年轻,还有奔头,还可以寻找自己新的生活。而且她的生命里还出现了一个宋亦辰。而林娟最好的年华都蹉跎在被蓝保国抛弃的十几年里。
不像她,无牵无挂,林娟有她和蓝昕拖着,有蓝家的族人,有整个村里的人盯着。别说这个村,整个c镇,整个c市,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年轻的男人冒着生命的风险远渡海外谋生,哪一个守在家的女人不是像林娟这样过着守活寡的日子?没有男人,家不成家,却还要守着没有夫妻感情的家,守着别人嘴里的妇道,一年又一年,直到人老珠黄。
“下午我陪你到派出所去办理吧。”当年蓝保国是偷渡出国的,现在被引渡回来,需要重新办理一张二代身份证。
“好,好。”从蓝颂进来后,蓝保国没有遮掩他的惨状,在蓝颂真心实意下,终于低下了头。
“这里有两万块钱,还有这个。”蓝颂拿出手机,点了微信上宋亦辰发过来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宋亦辰端坐着,说道,“爸爸,我是宋亦辰,是蓝颂的老公。我现在在q城上班,所以今天没有陪蓝颂回娘家。等我有假期的时候,再回去看您。”
视频很短,但能看出宋亦辰的尊重和有心。她是在高铁上收到宋亦辰的视频,看环境,应该是在他的办公室拍的。
蓝颂知道宋亦辰拍这个视频的意思,他只是表明他的意见,他接受这个不尽丈夫、不尽父亲责任的岳父。他的接受,会将蓝颂从挣扎的边缘慢慢往回拉一点。不是为了蓝保国,而是为她。
怨恨一个人远远比喜爱一个人更为艰难,而且怨恨带来的痛苦只能自己承受,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他……”
蓝颂终于发现蓝保国的语言功能也丧失得很厉害,一张嘴,嘴巴就歪斜着,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我老公,我们三年前结的婚。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钱。”
“不、不用……”蓝保国用力地摆着手,动作夸张且决绝。
“不用什么?你有钱吗?我到现在都还是靠她养的!要没有她,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林娟的一句怒吼像道闪电,劈在蓝颂的心头。原来她妈都认,原来这些年她为这个家忍让、付出,她妈都认!
坐着一动不动的蓝昕突然站了起来,“砰”的一声,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
蓝颂唏嘘地叹了一口气,“拿着吧。”
说完蓝颂就拿起包,“现在派出所也没上班,我先出去一趟,等到两点的时候我再来。”
一直走到楼下,蓝颂才松了一口气。不习惯,人世间最普通的亲情对她来说太陌生,也太沉重,让她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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