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一条小白蛇在山野之间懵懵懂懂的修炼,逐渐有了不低的道行,能够化成人身,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等到再下山时却发现早已是千百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
本想一心在瑶池当中修炼,奈何俗世间尚有尘缘未了。
白素贞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经历,在讲到自己乃是白蛇成道的时候还颇有些紧张的感觉,一对翦水秋瞳紧紧的盯着乔辰安,生怕从他脸上看出厌烦之意,但令她长舒一口气的是,对面的那个男子自始至终面色平静,既无惊讶,也无畏惧,厌恶等一切的神色,心中才渐渐放下心来。
以世人眼光来看,自己终归是异类成道,寻常人恐怕闻听之后立时要畏惧异常,若有激进者说不定还要请来道士高僧来除掉自己,但好在乔辰安并非常人,自是不会在意这些。
是了,他早就知晓小青乃是青蛇精,到如今不仍是平等相待么?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身份而看轻自己呢?反倒是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
白素贞未有隐瞒,甚至连千年前同那小牧童之间的恩怨都讲了出来,言明此次下山就是为了了结这段因果,待报完恩之后便一心一意的修行,证道成仙。
只是恩人难寻,到现在也未曾寻到,令她十分愁苦。
听罢她的讲述,乔辰安微微叹了一口气,白素贞不清楚自己的恩人是谁,可他却清楚明白的知晓啊!几次想要开口,告诉身前的白素贞,你的恩人如今就在这距西湖不远的庆余堂中做着学徒,但却为什么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来呢?
白素贞见他几次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不禁疑惑道:“辰安,你有什么话想说么?”心里却想到他不该是这样犹豫不决,将心事全部显露在脸上的人啊!
“有吗?”
乔辰安勉强的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心中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局吧!只是希望就这样就好,三个人各自平静的生活不好吗?但却十分清楚明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两个人总是要相见的。
他心中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做的是那个改写故事的人啊!
西湖的风沾着水汽,吹在他的脸上,眼前女子的身影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事,在同一片阳光里相谈,湖面上映出长亭的倒影,又说了些关于杭州的事,临分别之时,白素贞忽然问道:“辰安,你的伞还在我的府上,可择日来取。”
或许是因为千年修行,未曾沾染尘世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同为修道人,而乔辰安又不似那些道门中人歧视妖怪的原因,她只觉得这一番相谈,和乔辰安十分投缘。
乔辰安笑道:“是啊!改日我定去府上拜访!”不知想起了什么,道:“今后我若是有修行上的问题,必定要去时常叨扰,只希望素贞你不要烦我才好。”
白素贞闻言淡淡一笑,道:“辰安你大可放心。”
乔辰安迎着洒下的阳光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道:“回去代我向小青那丫头道歉。走了!”挥了挥手,转身向着自己家中走去。
西湖之畔,有一人如松凝立;庆余堂中,有一人从医问道;白家府中,有一人等待尘缘。
目送乔辰安逐渐远去,白素贞感到心中仿佛有些莫名的颤动,回首望向波光粼粼的西湖水面,道:“别藏了,青儿,出来吧!”
水面忽然破开,一道青影从水中飞出,落地化作小青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红意,道:“原来姐姐你早就知道了啊!”
白素贞轻轻捏了捏小青的鼻尖,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吧。”
小青故作疑惑道:“什么啊?”
白素贞无奈道:“人家辰安都已经向你道歉啦,你还想要怎样!?”
小青再也装不下去,撅着嘴气恼道:“谁要他的道歉!欺负完人又道歉,算什么?!”心里却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修行,将修为赶上来,否则的话岂不是要永远被乔辰安压在身下?
白素贞见小青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这两个人并无什么深仇大怨,小青之所以会如此也只是因为孩子气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到最后还是只能靠他们两个自己来解决,望着湖面上来往的如叶小舟,忽然道:“青儿,给我仔细讲讲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忽然想知道他的一切。
最近杭州城里有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传言知府大人欲要嫁女,实际上此事在年前就有些风头传出,当时被认为是谣传,没过多久便已无人提及。
只不过到最近知府嫁女的声音越来越多,好像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按理说此等事与广大百姓无关,知府乃是一方父母官,要结亲家怎么也得寻一处门当户对的人家,但却有消息称此次却并非如此,至于具体为何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几日之后,便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此次杭州知府顾言将会在三日后于城中鸳鸯楼公开选婿,若有通过选拔,且符合女儿顾莲心意的人,便可为婿。
此消息一出,杭州上下几乎是人人震动惊讶,尤其是那些尚未娶妻的年轻人,更是一个个心神激动,只要能够入得知府千金眼中,便可为知府大人乘龙快婿,这是多少人做梦也求不来的事。
更何况据说知府大人的千金不仅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貌比西施,冰肌玉骨,好似天仙下凡一般,若能够成功俘获其芳心,抱得美人归,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整个杭州城都变得沸沸扬扬,但最激动的却莫过于书院的众士子们,一个个失了平日里的风度,十年寒窗,所为的不就是一朝步入官场,光宗耀祖,从此不再受田间劳作之苦么?
如今这样一个一步高升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能入得知府千金的法眼,与之结为连理,身份地位自然会与之前大不相同,彻底摆脱劳苦小民的身份。
庆余堂中,正在捣药的许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先是露出一丝茫然,旋即轻叹一口气,不由想起前些时日许娇容叮嘱自己的话。
“汉文,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若有合适的姑娘,姐姐会帮你留意的”
许仙忽然想起,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小时的玩伴大部分十五六岁都已成亲,到了自己这个年纪还未成家的人确实极少,大概就剩下自己与乔辰安两个了吧!
想起乔辰安,他此时大概在书院当中吧,为着来年的秋闱做着准备,对于自己的这个幼时的玩伴,他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和自己不同的是,他将来注定是要有大出息的人。
想到这里,许仙忍不住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收拾手边的草药。
几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知府顾言选婿的时候,鸳鸯楼,杭州城最大的酒楼周围早已聚集了无数人,将街道围的水泄不通,沸反盈天。
快到中午时,忽然听得鸳鸯楼上传来一人的高呼声:“知府大人今日在鸳鸯楼选婿,凡年满十八岁,而又不超过三十岁之人皆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此言一出,立即有许多人脸色一变,泛出失望的神色,看样子年龄不在那人所说的范围之内,更令人感到无语的是,街角处一名满头白发,脸有皱纹,腰背已有些弯驼的老者闻言叹气道:“真可惜”看样子竟也想做知府大人的爱婿。
不远处,乔辰安陪同许仙看到这一幕,脸色皆有些古怪,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最后谁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乔辰安家有娇妻,自是对这场所谓的选婿不感兴趣,陪着许仙的意思更多一些,反倒是许仙想起姐姐的话,特地从庆余堂休了一天的假赶过来,倒不是多么想知府千金看上自己,要是让姐姐知道他没来的话,估计又要狠狠的责备自己了吧!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就在这时,不知谁大喊一声,“快看楼上!”
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紧接着便传来阵阵惊叹声,原来在那三楼的阳台之上,正有一道优雅倩影扶栏而立,正是知府的千金,眉目如画,肤若冰雪,长发披肩,着一身雪白衣裙,素手当中持着一柄画扇,绘有花鸟。眉眼间似乎时时笼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我见犹怜。
这身影虽只是在栏边凝立片刻,如同昙花一现般,但却如同湖心投石,顿时引起一阵人群的一阵骚动,不少士子经年累月在家苦读,哪里见过这等美丽的女子,顿时变得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适才见到的画面。
乔辰安何等目力,自是将那女子的模样看的一清二楚,也是忍不住一赞,外界传言倒也不虚,知府的女儿姿色果然过人,远比一般的女子要美丽。
只不过他身边时时伴着小倩与伍秋月,两人皆是闭月羞花之貌,无论是哪一人都要比这知府的女儿还要美上几分,更别提他曾见过白素贞这样的美人了。
或许并非是白素贞有多美,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大概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一旁的许仙见到楼阁上的女子之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脸色逐渐有些发红,目中露出一丝痴迷之色,情不自禁道:“好美”..
乔辰安将他的反应看在心底,笑着问道:“汉文你喜欢她?”
许仙下意识的点点头,紧接着反应过来又红着脸摇摇头,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知府千金是很好看的,绝没有其他的心思。”话虽这样说,但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楼阁之处。
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乔辰安对许仙的秉性自是了如指掌,知道他早已心动,只是嘴上不肯说罢了,他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笑道:“汉文。”
许仙转头看过来,乔辰安大声道:“爱要大声说出来啊!”引得许仙一阵面红耳赤。
这时只见有一行数十人从鸳鸯楼中冲出来,乔辰安认得那似乎是衙门里的捕快,在楼前清理出一大块空闲的场地,紧接着就有一人手执一柄画扇缓步走到众人之前,正是府衙里的师爷,只听他道:“我家小姐素来仰慕有才之人,我手中所持的正是小姐方才手里持着的画扇,你们谁若能以此画扇为意,作出一首上好诗词来,且经小姐过目选拔,方才算作过了第一关。”
稍微顿了顿,又补充道:“限时一炷香的时间。”言罢,便就持扇立于一旁。
众书生听闻此话,皆是皱眉深思起来,作诗吟词本就是他们最拿手的事,只是时间上确有些急迫,想要作出词意俱佳的诗词的确不易,可寻常诗词又入不得知府千金法眼,因此一个个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恨不得穷尽毕生所学。
许仙听到师爷的要求之后,脸色不禁有些晦暗,他虽然立志从医,但以前的学问却并未忘记,只是以他自己的本事,做些寻常诗词还行,似今日这等情况便有些无从下手了。
刚才一见之下,他便已经被知府千金所吸引,此刻满脑子都是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但凭他自己的才学想要通过筛选实在是有些困难。
这时候,忽然听到身侧的乔辰安道:“汉文,你且听好了。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许仙不禁一愣,耳边又传来乔辰安的声音:“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
抬起头来却看见乔辰安正望来的目光,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忍不住道:“辰安你”如何不明白乔辰安是在帮自己。
乔辰安拍拍许仙的肩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汉文,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转身向背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就是现在,他要去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告诉那个人,她苦苦寻找的恩人就在这里。
直到远离人群,乔辰安才蓦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自己终究是无法那么自私啊,那就不妨将命运交给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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