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过了黄河,返回他的营地。
袁绍则在颜良、文丑等人的陪同下返回大军。
半道上,高览迎了上来:“主公没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袁绍说道:“先回军营,把众人召集过来再说。”
袁绍见吕布的时候,高览一直在远处观望,一旦发生变故,他会立刻冲杀上前。
从袁绍见到吕布,高览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好在俩人谈的还算顺畅,除了吕布其间有一次打算离开,并没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回到军营,有卫士向随军的将军和幕僚传达了袁绍的命令。
把众人召集到面前,袁绍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说道:“刚才我和吕布相见,谈的还算融洽。”
他和吕布谈话的中途没有出现任何变故,众人多半猜到结果应该不错。
“吕奉先要和我们河北结盟,一同征讨曹操,你们觉得怎样?”袁绍对众人说道:“只要我肯发出讨曹檄文,他愿以七成的市价贩卖给我们煤炭。除了徐州、扬州各地取用,剩下的煤炭都会送到河北。”
自从世上有了煤炭,众人对这种东西多少也有些了解。
甚至还有人从商贾那里购买过。
煤炭直接燃烧,会生成浓烟,而且还有很呛人的味道。
可要是把它们炼成焦油,用起来则比木炭经久耐烧,火力也更足一些。
“主公的意思是,吕布以后会把煤炭多半输送到河北?”许攸问了袁绍一句。
“正是。”袁绍说道:“这是我向他要的条件,倘若他不肯答应,我也绝不会讨伐曹孟德。”
“吕布近两年壮大的太快,我觉着应该先加以打压,然后再与之联合讨伐曹操。”沮授说道:“曹操两次进军彭城,都在砀山被吕布挡住。倘若任由他如此壮大下去,只怕到最后我们会反受其累。”
“我只是答应给他豫州,曹孟德手中各地,都归我们河北。”袁绍毫不在意的笑着摆手:“区区豫州能有多少人口?任由他招募兵马,他又能招募多少?我们河北原本就是兵强马壮,并非区区徐州可以抵敌。等我再有了曹操手中各地,世上还有谁能拦得住袁家?”
袁绍对他的选择信心十足,本来还想劝说先攻打吕布的逢纪,听了以后也没有吭声。
被周瑜坑了一把,逢纪早就恨透了徐州上下。
可他作为袁绍的幕僚,当然懂得察言观色。
主公都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作为幕僚的他,即使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传令下去。”袁绍向众人传达军令:“明天一早大军返回邺城,另外再派出信使,令显思、显奕、显甫撤军。”
众人领了军令,不过每个人的心情却不一样。
有些人认为应该继续攻打吕布,此时撤军其实是给了吕布壮大的时机。
也有一些人认为早就应该攻打曹操,毕竟曹操与吕布比较起来,他的实力要强悍不少,拥有足够实力的袁家征讨天下,还是应该从强到弱。
袁绍下令撤军,吕布回到南岸也把镇守延津的将军们召集到了一起。
众人落座以后,吕布说道:“我和伯符去了北岸与袁绍相见,事情发展的居然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
在座的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都想知道究竟事情顺利到了什么程度。
“我请袁绍出兵讨伐曹操,他没有反对,却向我提出了条件。”吕布把袁绍先前打算连豫州也不给他的想法说了。
“袁绍还真是把好处都想了去。”高顺皱着眉头说道:“两军联合讨伐曹操,他要了所有的好处,居然连汤也不想给楚侯喝一口。”
“他确实不想给我喝一口汤,可我又岂能让他得逞?”吕布笑着说道:“我也和他说了,豫州都不给我们,还怎么联合讨曹?”
“袁绍怎么说?”周瑜追问。
“他答应把豫州给我,却要我以市价七成把煤炭都卖给他。”吕布回道:“这件事倒是还有商榷,我就答应在保证徐州、扬州等地煤炭足够的情况下,把剩下的都以七成的价格货卖给他。”
吕布说要把煤炭货卖给袁绍,周瑜当即提出不同的意见:“楚侯也知道,自从有了煤炭,历阳与石城之间出产的钢材韧性远比以往更好。扬州只有那里盛产钢铁,可河北的邯郸,钢铁却要更充足一些。把煤炭给了袁绍,我觉着并不是长久之计。”
身体里有着两千年后的灵魂,吕布当然知道周瑜说的扬州盛产钢铁的地方。
两千年后,那里是属于皖南地区的马鞍山市。
来到这个时代以前,吕布也曾去过那里。
虽然是重工业城市,马鞍山的城市治理却是井井有条。
街道上一尘不染,车放在露天停车场,好几天不洗也还是干干净净。
相比于那里,有着悠久文化历史却被规划成媒城的淮南就要坑爹的多。
才洗干净的车放在露天停车场,第二天就会沾满污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并不是吕布此时要去考虑的。
周瑜的提议不得不说确实是有道理。
相比于河北,扬州的钢铁产量确实要少的多。
只要有充足的煤炭,袁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把所有将士的军械都给更换一遍。
拥有尖兵利刃的袁军,战斗力必然比以往更加强悍。
可吕布对此却有着别的说法。
他对周瑜说道:“扬州钢铁确实没有河北钢铁储量丰富,可那里的钢铁却足够我们使用上千年。征伐天下最多不过数十年而已,我们又能用了多少钢铁?我要是不答应袁本初的要求,他就与曹操继续讨伐徐州,应对曹操一家,我们尚且没有办法,别说应对更加强悍的河北袁家。对付袁家,目前为止我们只有哄,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却哭闹着要糖吃的孩子一样去哄。”
对于吕布的说法,周瑜也没有继续辩驳下去的理由。
他眉头微微皱着,思索着能不能找到尽量不给河北煤炭的办法。
吕布对众人说道:“把你们请过来,我是要告诉你们,延津这边的战事基本上算是终结了。你们也可以早做准备,袁军一撤,我们也回彭城。”
众人起身应了,吕布招呼周瑜和高顺:“公瑾与高将军先留下,其他人可以散了。”
被他召集来的众人纷纷散去。
房间里只剩下吕布和孙策、周瑜、高顺四人。
吕布问周瑜:“公瑾是不是还认为我不该把煤炭卖给袁绍?”
“楚侯已经决定了事情,我说了也是没用。”周瑜回道:“我只是希望楚侯能够明白,袁绍有了煤炭,长久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
“袁绍有了煤炭,可以锻造出质地坚韧的钢铁。”吕布说道:“我也知道给他煤炭会给以后惹来麻烦,可眼下我却不得不这么做。豫州我肯定得要,在豫州和扬州,都还有着丰富的煤炭储量。现在没有开采,是因为我觉得徐州煤矿还没成熟。不具备完全的技术,我们还是不要把场子铺的那么开。毕竟眼下煤炭还是够用。”
虽然不太认同吕布的说法,周瑜还是点了点头。
吕布接着又说道:“当初我建造煤矿,最根本的目的其实就是用煤炭换钱。征战天下,我们毕竟需要的不仅仅只是煤炭和钢铁,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钱,对我们来说再重要不过。仅仅靠着徐州、扬州两地,我们出产的煤炭又能获取多少利益?”
周瑜没有吭声,孙策当然也不会插嘴。
陪着吕布去的北岸,整个过程孙策都是看在眼里。
吕布在那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眼前的三个人都没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见。
吕布说道:“把你们留下来,我是要和你们说一件事。”
周瑜等人的目光都落在吕布脸上,等他把话说下去。
“曹操想要灭我,我首先得把他给灭了。”吕布说道:“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爱招惹是非,可曹操一再想要把我逼上绝路,我也就不能再容他。袁绍撤兵以后,我们就要考虑什么时候向曹操用兵,怎样用兵。”
“楚侯,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周瑜说道:“虽然先前在砀山两次击破曹操,可我军和曹军的实力还是悬殊很大。进攻曹操,我觉得并不明智。”
“总是防守,不仅将士们会没了信念,就连我也会怀疑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被曹操压着打。”吕布说道:“我已经防守够了。只想问你们,愿不愿意与我一同摆脱只懂得防守的窘境,和曹操干一场?”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周瑜说道:“楚侯要我们怎么做?”
“我也不要你们怎么做,只要有这份心思就行了。”吕布对他们说道:“高将军跟随我多年,对我也算是了解。至于伯符和公瑾,我们相识的日子虽然不多,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不求其他,只希望你们能和我勠力同心,共成天下大事!”
吕布特意把仨人留下说出这些话,他们心里涌动着说不上来的滋味,一同躬身应道:“楚侯有所驱遣,我们等必定向前!”
走到仨人面前,吕布分别轻轻拍了一下他们的胳膊:“以后有劳了!”
当天晚上,黄河南岸的徐州军和黄河北岸的河北军都是一片宁静。
双方的军营里点着篝火,除了偶尔走过的巡逻兵士,再没有其他人来回乱走。
站在黄河岸边,吕布眺望着对岸的河北军营。
孙策站在他的身后。
“楚侯,我总觉得袁绍不会出兵讨伐曹操。”孙策对吕布说道:“虽然他发了讨曹檄文,可我还是信不过他。”
“别说你信不过,就连我也信不过他。”吕布说道:“我们其实根本不用信他,只要他在战端开启以后,不会会从背后给我们来一下,就是再好不过了。”
“楚侯打算什么时候讨伐曹操?”孙策问了一句。
“曹操有了可以射杀我们空军的兵器,我军再也没有空中优势,发兵还得等到准备充足了以后。”吕布说道:“在那之前,我们得把袁绍给哄好了,还得琢磨出新式兵器,才好向曹操下手。”
他向孙策问道:“前些日子我们回到彭城,你有没有问过连弩督造的怎样?”
“问了。”孙策回道:“连弩构造复杂,到如今也不过只造出五千只。”
“不是构造复杂,是工匠偷懒。”吕布说道:“等到返回彭城,你亲自去监管连弩制作,要是谁敢偷懒,从此以后再不许他们从事手艺活。”
“也就是说哪个木匠敢偷懒,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许他做木匠?”孙策问道。
“正是。”吕布回道:“关系到徐州命运的事情都干不好,还怎么相信他们能把其他的活做好?不在乎手艺的人,就要让他们一辈子把手艺给舍弃了,让给那些在乎的人去做。”
“我明白了。”孙策答应了一声。
“看样子袁绍是真的决定和我结盟,今晚能睡个安稳了。”吕布招呼孙策:“天色不早,我们也回去睡吧。”
当天晚上,吕布等人确实是睡了个安稳。
一大早,他才起身,门外就传来孙策的声音:“楚侯起了没?”
“才起。”在一名卫士伺候下洗着脸,吕布回了一句:“伯符进来说话。
孙策进屋,对吕布说道:“楚侯,袁绍撤走了。”
“撤走了?”吕布一愣,向孙策问道:“什么时候撤走的?”
“应该是天还没亮就走了。”孙策回道:“我起的时候,黄河北岸已经一个人都没有。”
招呼孙策离开房间,吕布匆匆赶往黄河岸边。
周瑜等人已经到了那里,见吕布来了,他们纷纷躬身见礼。
吕布点了下头,眺望着黄河对岸。
果然,对岸的袁军已经全都撤走,从黄河南岸望过去,原本驻扎着无数袁军的地方,居然连一个士兵都没见着。
“没想到袁绍居然撤的这么快。”陪着吕布站在岸边,周瑜说道:“我还以为他要在这里逗留一些日子。”
“多逗留一天,他就是多被我军牵制一天。”吕布说道:“我要是袁绍,也会尽快撤走。讨曹檄文已发,倘若他不早些回去,万一曹操先一步发难,河北可是会有大麻烦。”
“楚侯要与袁绍结盟,我还觉着不太靠得住。”周瑜说道:“现在看来,袁绍还真是有些诚意。”
“能从我们这里得到好处,一旦攻破曹操,他得的好处也远远多于我们。”吕布回道:“他又怎么可能不知该怎样取舍。”
“难道楚侯没有想过,袁绍虽然答应了结盟,也发了讨曹檄文,而且还在檄文中把曹操痛骂了一顿。可他毕竟是河北枭雄,想要进军中原,他最迫切的就是拿下曹操和楚侯。”周瑜说道:“所谓盟约其实并不牢靠,袁绍完全可以随时反悔。”
“我当然知道他可以反悔。”吕布回道:“可他也应该明白,徐州与常州地域狭长,他要是选择先打徐州,必定会给曹操留下可乘之机。目前来看,曹操的实力还是高于我们,袁绍应该不会不懂该怎么抉择。”
“楚侯怎么打算?”周瑜问道:“要不要回拢大军,向许都进发?”周瑜问道。
“先回彭城。”吕布说道:“我们和曹操之间实力悬殊还是不小。徐州危机才解,就与曹操再次开战,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回到彭城,将士们至少休养三五个月,才好向曹操发兵。”
朝着周瑜笑了一下,吕布接着说道:“何况袁绍答应过我,给他三个月时间,他会和我们一同出兵。能有袁绍帮衬却不要,岂不是愚蠢?”
“其实我还是不太相信袁绍,总觉着他会在一旁观望,直到我们和曹操有一方快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他才会出手。”
“公瑾觉着他会出手帮着哪边?”吕布笑着问道。
“谁快要败了,他就会帮着哪边。”周瑜说道:“帮着获胜的一方,虽然可能从中渔利,然而事后难办。还不如帮着将要失败的一方。等到战事有了反转,他再一举把两家都给灭了,结果对河北是再有利不过。”
“公瑾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所以我们才不能急躁,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再向曹操下手不迟。”吕布说道:“曹操急着要灭掉我们,我却不太急着要把他给灭掉。没有充足的准备贸然开战,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周瑜没再多问。
吕布又向他吩咐:“留下一些人马把守延津,我们也回彭城。”
“我这就去办。”周瑜当即答应了。
袁绍撤军后没有多久,仓亭、泰山一带的袁军也得到消息,要他们撤回邺城。
曹操和袁绍联合讨伐徐州的战事,居然因为在砀山接连两次战斗曹军都被吕布挫败而轻易化解。
望着黄河北岸,吕布并没有指望袁绍真的能与他一同讨伐曹操。
他很清楚,以利益为根源的结盟,并不能持续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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