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是不是哪里让你生气了?”晓宇看着表哥,有些明白,也有点不明所以“那些都是外祖父的决定吧。”
“你看,你穿的还是我前几年住在这儿时候穿得衣服。”表哥摇了摇头“有些东西你可以拿,因为他该是你的,但若是没本事拿不住,那该是你的也变成不该了;表弟,你没学过道术,也不懂得经书,对你手里这本东西背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你觉得你能够拿得稳妥吗?”
“我不知道。”晓宇摇了摇头“但是她们都会帮我的。”
“帮你?你见过的不过是些小猫小狗,小鸟小兔,表弟,你不会以为妖精都是这样的吧?你知道强大的妖怪是什么模样的吗?你真的以为你能够让他们俯首帖耳?”表哥笑了笑,目光突然投向了晓宇身后。
“晓宇、剑飞,在这里说什么呢?给你们外婆说说行不行?”突然一声轻咳,外婆从巷子另一端走出来。
“外婆,我和表弟顽呢。”见到外婆走过来,赵剑飞表情立刻变得笑眯眯的,扶了上去“这么晚了还在后院?妈妈她们还在前院等着你呢。”
“等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走,我们先过去。晓宇,先回屋把东西收拾了呀。”
“嗯,外婆。”晓宇点点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赵剑飞扶着外婆走了,两个小脑袋从后头的墙角探了出来,小兔拽着蚕娘的小手,蹦蹦跳跳地走出来,捅了捅晓宇的小腿“小先生,剑飞少爷来找你说什么呀?”
“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晓宇道“小兔,你们见过表哥吗?”
“见过呢,剑飞少爷以前是被大先生当成小先生培养的,但是《山经》不认他,最后就下山去了。”小兔道“其实他不坏的。”
“不坏是不坏,但是器狭量浅、禀性专横也是有的,《山经》不认是应该的,让他做上了山师也是刚暴无恩之辈。”蚕娘冷哼一声“夏晓宇,你以后不要学他。”
“原来是该他当的。”晓宇有些明白了。
“什么是该他当的?”蚕娘一跳,跳到了晓宇身上,小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现在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他要能当,《山经》不会认他?大先生会把他撵下山去?你听他刚才说得是什么怪话?俯首帖耳?笑话,本姑娘修行一千二百载,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没见过?岂会向一孺子俯首贴耳?
妖族居于北江之墟,择善人为山师墟主,是为结妖族人族之信,让这样的货色到来,想着令北江之墟大大小小的妖精个个‘俯首帖耳’,怕是用不上多少时候就要血流成河了!”
蚕娘疾言厉色,她身子软趴趴的,比小兔的人形还要小上一号,但是一发怒起来,浅红色的头发腾起了光亮,好像火烧云一般地包裹住了身子,气势汹汹的。
晓宇目瞪口呆,看着站在肩膀上的蚕娘,万万没想到这个样的小姑娘发起脾气来居然有这样的气势。恰在此时天边几对大鸟飞了过去,一阵鸟叫传来,蚕娘一声尖叫,面色惨白地直接钻进了晓宇的衣服里面,缩成了一个小团,不停地瑟瑟发抖,许久才又把小脑袋探出来。
晓宇有些奇怪,一个修行了这么许多年的妖精,怎么还会怕鸟呢?
“总之就是这样,你都听明白了没有?”蚕娘见晓宇呆呆的,觉得有些丢了脸面,顿时十分羞恼“我先是回山上去了,人界太不安全,这些扁毛畜生怎么飞来飞去的都没人管,吓死我了。”
她落在地上,跺了跺脚,就在地上化成一道红光遁走了,小兔嘻嘻一笑“小先生别奇怪了,小蚕娘就是这样,嘴上说得气势汹汹的,其实胆子很小的,它这个样子的妖怪,小鸟应该怕她才是呢。”
“是哦,不过蚕娘说得也有道理呀。”晓宇想想,说道“我是要帮你们的,怎么会想着欺负你们呢?”
“所以我们才会喜欢小先生你呀,有其他的妖怪捣乱的话,我们也会帮小先生你的。”小兔认真地说。
“但是……我听外婆和你们的意思,我只需要在这里呆一阵子,帮你们的忙之后,你们是不是还要找一位新的山师呀?”晓宇想了想,问道。
“不需要了。”小兔伸了伸手,晓宇会意地一伸手,她跳了上来,神情有些异样“到了那个时候,墟界的妖怪就都搬走了,还要小先生最后将枢木收去,把大地之气返还给现世,这样才能把工作收尾呢。”
“搬走。”晓宇愕然“那……你们要搬去哪里呀?”
“山海。”小兔坐在晓宇的肩膀上,两条腿一荡一荡的,目光看着远处,也不知道看着哪儿。
……
“剑飞,还不服气呢?”被大外孙扶着到了前院,外婆笑吟吟地看着大外孙看似平静的脸深处的那一点躁动,却是主动询问了起来。
“是。”赵剑飞直言不讳“《山经》不认我,自有它的道理,但是《山经》不止那一种传法,做山师也不一定完全依赖于它,姥爷一点机会也不给,剑飞不甘心。”
“见过晓宇之后,就更不甘了?”外婆莞尔一笑“剑飞,那位子有那么好么?特别是在你的眼里,那位置应该很难坐才对吧。”
“正是因为难坐,才不应该让表弟去坐,外婆,外公以为方方太小不顶事,但是表弟还没有方方的那股机灵劲儿呢。”赵剑飞一脸不甘心“他从城里过来,大姨和家里有芥蒂,他从小就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又让大姨教得天真成那个样子,妖精险诈,他怎么应付得过来?北江之墟是外公的心血,怎么能够让他毁掉?”
“妖精险诈?”
外婆抿嘴微笑,看得少年一时有些难堪“剑飞,你觉得妖精险诈,是带着不善之念看着他们的吗?”
“外婆,两年前那档子事情我是跟着外公经历的,外公平时对他们那么好,它们反起来也是分毫不念情面,外公这次走的蹊跷之极,说不定也是那事情留下的旧患,妖精险诈,若不严加监控,妥当管束,迟早危害人间。”赵剑飞正气凛然道。
“……”外婆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终于摇了摇头“剑飞,老头不给你机会是有道理的,你终究是没有平等之心。如果让你管了墟界,那些不那么险诈的也要被你逼迫得险诈起来,迟早生出大乱。”
“外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赵剑飞大为委屈“平等会是让它们隔离在人界之外吗?正是因为平等,才要让他们归属于人类文明之中,我一个人做不到,但是人类一定做得到。”
“若官家做得到,怎么会让老头子在这呆这么多年,剑飞真是想得太少了。”外婆叹了口气“而且剑飞呀,你这些都是小聪明,看起来有些门道,说起来也有些道理,但算不得真正的通达。”
“那外婆是觉得表弟通达了?”剑飞抬起脑袋,更为不服气。
“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蜂虿虫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外婆念了一段书,然后道“晓宇虽然看上去不太机灵,但山上和你外公亲近的妖精,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这一点就比你强多啦。”
“那还不是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容易控制……”剑飞嘀咕。
“看,你这个小聪明念头又露出来了,这都是小术……”外婆再次摇头“术不胜法,法不胜道,理数如此,也不怪《山经》不认你。”
“说来说去我就是错的。”少年被说了一番,终究是恼羞成怒,有了点少年人赌气的样子,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头。
“剑飞呀,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人说三岁看到老,是因为在你极小的时候,你所处的环境对你性子的影响,便决定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成年之后也难改变了。”外婆终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爹妈干的工作都是和人斗心眼的,你爸平素接触的人更是遍布三教九流,平时对你照顾颇为粗疏,这都伏下了你这性子的根由,不能说你就不是好孩子,但是少年太多心术,久之不免嫉俗;你爸妈又都是争强好胜的烈性,工作压力大,到家里不免把火气传到你头上,你有样学样变成这样子也是情理之中;如此性子未尝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但是老头子要让你接他的班……这就是造了孽了。在这个位置上……心思杂乱还不如白纸呢。”
剑飞听了下来,脸上渐渐露出了气恼的表情“外婆,你这样说我爸妈,我心里不舒服。”
“所以说你还是好孩子呀,能认真听外婆说完这些,剑飞也是很好了。”外婆笑了起来“若是老头子有时间,发现你心性不对之后,你这个年纪,还是可以慢慢教你,但只怕是在那个时候老头子就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外公虽然不易……但临时换人就是个好主意了?”剑飞默然一阵“外婆,我爸打听过了,最近很多世外之士正在往这边窥视……马上就要不平静了。”
“所以……剑飞,你和老头子学了那么久的法术,除了《山经》之外该学的都差不多了,愿不愿意帮帮你表弟?”外婆蓦地掩口微笑,在剑飞眼里突然变作一活脱脱的老狐狸似的,说得话更让他十分惊讶,甚至张大了嘴巴。
“外婆别说笑了!他哪里能让我服气?”剑飞生气道“外公和你都觉得表弟心思纯粹,我倒觉得这是他还没见过世面,在大城市里被大姨当作花瓶一样养起来,便是有些器量胸怀怕也是玻璃心一个,《山经》也瞎了眼。你看他现在心性纯良,怕是以后被那些邪门歪道坑几次之后,心性就崩坏的一塌糊涂,非把事情统统弄糟不可!”
他余怒未熄,大声道“到时候我再出来挽回局面,让外公在天之灵和外婆你看看,你们今日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哼。”说话声音很大,他气哼哼地走过厨房,夏家老二玉蓉在门口看了他一眼,有些皱眉收回目光,夏玉葵笑嘻嘻地端着一盆面团出来,看着她这个样子,小心地凑过来“姐,你让的?”
“有些事情得争。”玉蓉扫她一眼,看着她一身村姑的装扮,不经意地皱皱眉“老头子一吧嗒嘴,耽误孩子好几年念书的功夫,不能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怕是城里当官的啥都想管一管喽。”夏玉葵一脸的轻松“那烫屁股的地儿争他作甚?”
“争与不争自有道理,小四你也不用管这些,反正你也一贯没心没肺的,这没心没肺有没心没肺的活法,狼心狗肺也有狼心狗肺的活法,不用管的何必费心思?”
“咣!”大盆子重重地放在铁皮案板上,夏玉葵竖起了眉毛,声调提高“二姐,大家都是一双爹妈生出来的,哪怕互相再看不上眼,这么说话也太过分了吧!”
“又没说你,你帮别人对号入座做什么?”玉蓉也不置气“你说我过分?这些年我们几个对家里怎么样都是看得到的,为了帮老头子,谁的付出最多?他要我和老赵结婚,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和那边要通什么话,也是我和老赵一直在办,让剑飞跟他上山,我求了几个单位办好的入学手续都废了。再让下山的剑飞跟上学校进度,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办成,最后还是上头给了方便。这么多年了,我抱怨过几句?她呢?别的先不提,那个小崽子的爹是谁你们知道吗?她敢告诉你们吗?!”
“……姐,小四……”案子最后面,一直瑟瑟发抖的夏家老三扶了扶眼镜,弱声弱气“过去那么久了……别翻旧账了行吗?大过年的……老爷子有灵,听了也不是回事儿呀。”
“嘿。”两姊妹闻言,互相哼了一声,终于静了下来,只是气闷的感觉渐渐弥漫了开来
“我去看看妙妙。”玉葵有点沉不住气,先走了出去,却见院子的拱门对面,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亮光,看上去寂寂寥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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