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眼角是湿的,扶桑一见之下,不敢再拉他。
要知道神灵落泪极为不易,扶桑自己从未知道流泪是何滋味,但知泰伯身为先天神祇,掌握一切沦亡幻灭,主宰人间生死离别,要他流泪,必定是极伤心、极哀恸的事了。
泰伯久居高位,威严天成,此时居然哀戚悲痛,面上有恳求之色。
扶桑看得难过,回头质问玄衣人:“你下了什么妖法?”
玄衣人抱臂道:“这可不关我事。他留恋已死之人,不肯离开魔渊,不惜为之神力日减,终日恍惚。不过这些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啦,你又没有感情。”
玄衣人一席话说完,看扶桑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不禁连连冷笑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在想,’此人疯疯癫癫,说的没有半句真话。必定是设了幻境,让泰伯困于其中’,是不是?”
扶桑微讶,心说:我的确是这样想,可是眼前人怎么知道?
玄衣人又冷笑道:“真是愚蠢!此处是一切阴森邪祟之源,人间生灵死去之后都会回归于此,泰伯与之对话的并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阿若。”
扶桑啊了一声,再看泰伯,见他双目中虽有浓郁悲切,却仍然是清明的,心道:数百年前,你说的“舍不得”,难道就是这个阿若么?
玄衣人见他相信了,哈哈笑道:“你想知道泰伯在哪里,我现在带你来啦。你又有什么办法让泰伯跟你走呢?就算你成功唤回了泰伯,人间的苦厄也还是除不了。哈哈!哈哈!你是输定的了,我只看你如何绝望悲苦,如何来求我!”
扶桑冷漠看他,不为所动,只说:“人间困境,我会有办法解决的。”
那人嗤嗤笑道:“那就看你的大能了,扶桑帝君。”
说完就在原地消失了。
扶桑数次见他来去无踪,已经不以为怪。
回头见泰伯还在对虚空说话:
“阿若,你真的不愿意再回头看我?”
“阿若,你不知我如何过来。我坐在至高神座上,所见都是苦痛。人间生离死别都是由我而起,亡者骨籍籍,我却毫无办法。”
“阿若,你明白我苦么?”
“你一定明白的,世上除了你,无人能会了。”
扶桑去牵泰伯的袖子:“泰伯,是我。”
泰伯转头看了他一眼:“扶桑,你来了。你也舍不得,追到这里来?”
扶桑心中不忍,但还是摇摇头道:“不。我来是为了带你回去。我擅离职守,导致灵泽受染,人间罹难,如今毫无办法,只能来求问你。”
泰伯愣愣地看他:“云梦泽受染了?”
扶桑愧疚道:“是。我有负当日重托。”
泰伯闭眼,苦笑道:“那你又来问我做什么?我也擅离职守,我也愧天下苍生啊。”
扶桑默了一会儿,问他:“难道我们就束手待毙,弃苍生于不顾?”
泰伯长久无言,转回头去对虚空道:
“阿若,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人害死了你,我应该去救他们,还是应该看着他们消亡?”
扶桑一惊,又去牵泰伯袖子,急急分辨道:“人只是愚昧……”他怕泰伯就此厌弃人,不肯再施以援手。
泰伯又接着道:“可是你也是人,阿若。我终究不恨他们,不怪他们。我只怪我自己无能,没能救回你。”
“阿若,我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我身上的神位,但是我也没有办法,生来欠了人间的债,总要好好去偿还。这一次,我又要离开你,去管那个什么劫难啦,不过这次我一定很快回来的,你莫怕。”
“阿若,你再稍稍等等我。我马上建好了地府,接你回来。人间桃花灼灼,灿若焰火,我也很喜欢。我们以后就住在桃花江畔,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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