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师躺在胡三婶子未来得及撤的灵棚守灵草铺上,醒了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胡大师真的老了,雪白的头发胡须,如枯槁的见霜冬草,迟缓的动作像油尽的灯芯。他睁开眼时候,看见佑文正守在身边,他看着这个侄女的孩子,眉目神态,活脱脱一个翻板,一个复制品一样!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人真的奇妙,上天让你在世间走一遭,尝尽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留下来一个家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胡大师抬手示意一下,佑文道:“胡大师,你要起来吗?你昨天太累了,真的难为你在暴雨天大老远的跑来。”
胡大师断断续续道:“酒,酒……!”
佑文连忙把备好的一盐水瓶好米酒递过去。胡大师喝了几口,苍白的脸上渐渐的有了一丝血色。他慈祥的看着佑文道:“我是你大外公呢!以后不能叫我胡大师了!”
佑文连忙改口叫了一声‘大外公’!佑文的外公外婆死的早,佑文母亲又一直体弱多病,贫穷的家庭里,亲情总是特别奢侈。小时候佑文还去过几回胡家村,外公外婆走了以后,舅舅们生怕张保图借钱,慢慢的就不走动起来。
佑文从内心却一直很喜欢胡大师的,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慈祥的笑容,也许是因为莫名的一句关心的话语,也可能是胡大师经常找爷爷喝酒聊天,小时候印象里酒后的熊抱吧!
佑文问:“大外公,什么是尸变?”
胡大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搜寻回忆自己苍老的记忆一般,良久慢慢的道:“我做了七十多年法事,在我还是小时候跟着我啊嗲学艺时候见过一次,记不清是前清还是民国时候事情了。当时颜家村的一个童养媳,在准备圆房前几天,受不住婆婆的折磨,上吊自杀了,尸体放在河边的门板上,舌头伸的老长了。颜家人正在用木板钉一口简单的棺材想草草埋了,当时也是雷鸣闪电,那童养媳站起来了,四处咬人,咬伤了四个颜家人,然后一跳一跳的跑山上去了。颜家那四个壮年人,很快的发烧胡语,最后伤口腐烂,身体僵化,慢慢的也开始咬人。颜家村本来是个几百人的大村子,几天时间全部变成如僵尸一样的怪物。”
佑文惊的目瞪口呆,半天才道:“那后来呢!”
胡大师喝了几口酒慢慢的道:“后来被我啊嗲收服了,这个事情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颜家村只剩下一户走娘家的人逃过此难。”
佑文怎么样也不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他的求知欲和好奇心被胡大师酒后的几句话点燃了,他急切的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是什么原因变成尸变的?”
胡大师道:“你是读书人,不相信这些是正常的,很多事情,不是科学可以解释清楚的。如果勉强找理由,可能是冤魂不散吧!温度不同,会产生风,云层不同会产生雷,湿热不同,会产生雨。人有冤屈,会产生仇恨凶杀,人死了,死的只是肉体,魂魄在虚无间飘荡。意志力弱的会慢慢的随风飘散,化为虚无;意志力强的,就会长久不散,四处游荡。你看不见是因为你元气旺盛,如果内心害怕,身体虚弱的人,就可能碰见,这个就是我们说的鬼魂。”
佑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大外公,我听你昨天开坛念的是佛经,小胡后来又开始念道经,道和佛那个高明,那个用处大呢?”
胡大师道:“佛管超度,道管感化。佛是大道,就像你走大马路一般。道是小路,方便而快捷。佛法无边,道法无私。没有谁高谁低之分。佛是略,道是术吧!”
胡大师看佑文对道佛有兴趣,便兴致勃勃的又讲道:“佛是外来之物,道是本土而生,若论佛道对世间影响,可能道影响深远。中国人的内敛,谦虚,寡言,平和,以及根深蒂固的包容,共存,都来之于道家。道不是做法事看风水专用,道德经你有时间看看,对你以后为人处世,都有莫大的帮助。悟透了,看清了,世间万物,皆清清白白,透透彻彻。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成,没有什么烦恼让你想不透的。”
胡大师最后对佑文道:“孩子,你是有慧根的人,你的前程很大,你以后要记住,胸怀多大,事业就能做多大。人生一世,眼光要看的远,胸怀要宽广博大,你爷爷在世时候,对你评价很高,你以后能不能超过他的成就,就靠你自己了,大外公老了,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佑文想劝点什么,胡大师已经起床,胡大师走到张佑强灵前,接起忠叔递过来的一只大公鸡,用刀割了,用鸡血淋着棺材四周,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了,在棺材头喷几口酒,叫一声起棺,张家村青壮年,用手抬起棺材,呜呼呜呼的大叫着朝黑弥溪走去。
一轮红彤彤的朝阳从山间升起,红旗大队如佛光万丈一样光芒四射。回来路上,忠叔悄悄问胡大师道:“大师,今天兆头这样的好,不会有什么镇不住事情吧!”
胡大师看着村支书担心的脸道:“小冤随风而逝,大冤经久不息。很多东西,都是定数,我老了,要是年轻时候,一定会收了他魂魄,老了就剩下慈悲,他一直哀求我,答应我不惊吓无冤无仇人,我其实是没精力收服他魂魄了,由他去吧!”
忠叔听了不由的后背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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