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熙见茶茶走了许久也没回来,就寻思去着看看。在床上做了三次“鲤鱼打挺”硬是没有翻起来。
算了,本来就不会武功,等着依赖渡川吧。木熙在等身镜前理了理头发、抖了抖衣服,跨门而出。
这天还真是阴郁,是不是要下雨?木熙趴在栏杆上朝着天上望去,自我感觉有点像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他的目光接着又向下,放在中心广场的建筑上。
好多原住民!木熙虚起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入住这么久了,除了见到兔哥的时间比较多之外,其余原住民很少遇见,而这次有些意外,在前往中心建筑的路径上,居然有十好几个原住民结伴而行。
他们是做什么去?木熙不清楚,也难得想,还是先找茶茶要紧。
中心建筑五楼,孟婆婆居所。老人家端坐在蒲团上,她的右手边玄王侍从恭敬的跪坐着。原住民们自左侧楼梯上来,陆陆续续进入房间,谁也不敢妄自发言,只是围坐堂下,孟婆婆的对面。
依照惯例,孟婆婆一次只接受一人到访,但这次不同,特别允许多位人员在场。
大家都坐在蒲团上,等待老人家发话。
“人都到齐了吧。”孟婆婆开口,没有睁眼,看上去似睡非睡。
“是的,孟婆婆,人都齐了。”兔哥作为代表,欠身回应。
“好,请由老身先说明缘由。”孟婆婆双目轻合,桌上浓茶淡淡飘香,她端起来,品了一口,缓缓说道“此次召集各位,正是关于训练摆渡人熟练使用渡川的事,在座的都是武师身份,因此这等重任需要托付给你们。”
一言完罢,堂下议论纷纷。除了兔哥之外,还没有其它原住民优先知道此事,对他们来说,这是天大的“玩笑”。
“安静!”兔哥挺直身体,招手示意“有什么问题,等孟婆婆说完再议。”
孟婆婆点点头,略表谢意,她继续说道“那日长桌会议,老身向玄王大人提议,摆渡人的体术教育交由原住民武师,玄王大人本人已经同意,在场的各位,包括圣城冶金长老大人、十戒莉西娅大人亦无意义。”孟婆婆表明此事不可变动,一改往日和蔼,露出威严继续说“此事甚大,老身自然知晓,在此,我也要问各位武师一句……”
孟婆婆没有立刻说出,而是抬起眼皮,睁开日全食般的双眼,问道“原住民是何种存在?”
堂下无人说话,除了欲言又止的兔哥。
“但说无妨,巴洛。”孟婆婆转动眼珠,将目光移在兔哥身上。
“这问题很大,素我直言,也很空。”兔哥如实回答,语气诚恳。
猫姐坐在身边,提醒道“巴洛,不得狂言喵。”
“没事。”孟婆婆笑道“老身历时万周,什么言语都听过,不少这一茬。”
“谢孟婆婆宽容。”兔哥抬起头来,看着堂上两位,说道“如果是询问存在的意义,我以为只要拥有灵魂之物,都有存在的价值。”
孟婆婆饶有兴致,“草、木、即便是沙硕,也有吗?”
“有,原住民有句老话‘万物皆有灵,尚未完死者’,意思是说万物的灵魂形态不同,可视有,不可视也有,不存在完全的‘死物’。”
孟婆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方才说的‘空’,是何意?”
巴洛欠身道“恕我无礼,我说的‘空’是问题本身,如果孟婆婆担心原住民的某些思想与信念会伤及摆渡人的‘纯真’,那么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试想,原住民无论是何种存在,他都绝对有别于摆渡人。”
“巴洛,够了喵!”猫姐厉声制止,她太了解兔哥,平时与摆渡人相处融洽,是因为“礼让”,但在根本问题的争论上,从不让步。
“巴洛,说下去吧。”孟婆婆示意猫姐安静,她想听下去。
“原住民有血有肉,而灵体只有灵核,受伤不流血的摆渡人和鬼差一样,永远不知道‘痛’为何物。”巴洛情绪渐起,稍有激动。
“你的意思,原住民有别于所有城府居民?”孟婆婆提高声调,故意扩大问题。
堂下众人惊惧,死寂一片。再怎么说,原住民的身份都要低城府居民一等,这般争论,大家都觉得兔哥太不成熟。
“是,原住民和城府居民并非一族。”巴洛答完,浑身颤抖。
“你在怕?”孟婆婆盯着兔哥。
“不,是热血沸腾。”巴洛回答。
“为何?”
“我觉得,担任摆渡人老师,是原住民‘出头’的机会。”
孟婆婆眼眸下垂,端起茶杯。她呼出气息,推走杯口的热浪,用嘴轻抿,粘上茶叶的苦涩。原住民对城府居民有怨,是事实无法逃避,如果能调和……哪怕一点点就好。
“各位听老身说。”孟婆婆放下茶杯,望着众人“我知道各位对城府居民的看法,上万周,对于灵体来说不过晌午刚过,而对于在座的各位已然轮回几世,我也知道各位争的不是长生,而是平等。
可无论争什么,都得在城府尚存的情况下,一旦兵戈四起,所有为平等奠定的基础都会倾倒,其中利害,忘众位周知。”
兔哥沉默,不接话。
“巴洛,我有重任寄予你,能办到吗?”孟婆婆慈爱笑着。
“我?”兔哥抬头,望着孟婆婆,一半惊喜一半疑惑“我能为您做什么,不过原住民而已……”
孟婆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堂下众人,说道“老身就为大家总结兔哥说到的几点,诸位谨记。”她如同导师,声音苍老而不失清丽,徐徐道来“原住民为何物?……原住民乃众生,和城府居民一样,是芸芸众生,有灵者皆众生,我们比‘环’中凡人高一等吗,不,我们来自‘环’中,生而平等,但使命不同。
差异如山丘之高矮、河流之窄宽,不过要说高山壮过矮丘、宽海大于长河就有失偏颇,其形不同、其状不一,有长有短便是众生。你,我,都是众生。”
孟婆婆再次将目光投在兔哥身上,语重心长“原住民会不会在此事上出头,老身不知道,但老身清楚一点,这将是你们和城府居民建立平等关系的第一步,成为他们的老师,告诉他们平等,教会你们的技艺,然后感同身受。”
“老身想把这些孩子托付给你们,没错,是托付给原住民。巴洛,你说的对,原住民有血有肉,见到鲜血留出体外时能体会到生命的珍贵,可摆渡人同样明白,在他们的身前,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死亡。”
“孩子们太过执着于自己,往往忽视他人,漫长无尽的生命让他们……”孟婆婆说道这里,无法继续,她沉默,面露哀伤。
此时,仿佛所有沉睡的记忆清醒过来,在无人察觉的心跳声中汇聚成暗涌。她双眼的光亮低下一度,“日冕”收缩之后再次发散出更耀眼的光芒。
不,追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老身必须在城府这块棋盘上,为孩子们圈住哪怕只有一寸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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