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钰浑身微微发颤着,在说完了那一番话后, 又觉得有些难堪, 才往厉青凝的手背上靠了一会, 又猛地别开了头去, 将下唇死死咬着。
她一双眼雾蒙蒙的,连眼睫也颤抖不已,似是受惊的小鹿一般, 可比之小鹿却又太凶了一些。
明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副要哭的样子, 却偏偏倔得绷紧了肩颈,双手也紧握着, 眼里隐隐露出一丝凶戾来。
分明是兔子急了要咬人。
鲜钰忽然两眼一抬,紧咬的下唇一松,伸手就去钳住了厉青凝的下颌。
那冰冷的两指缓缓往下一滑,从下颌滑到了脖颈上。
若是被他人望见,怕是就被判下谋害皇亲国戚的大罪, 可周遭却没有旁人,而被钳住了喉咙的长公主正不动声色地站在水中。
鲜钰张开嘴喘着气,似是一呼一吸皆十分艰难一般,她已是头昏得几近晕厥了,却拼着最后一分气力,捏着厉青凝的喉咙一字一顿道:“吐出来!”
厉青凝也不挣扎,站在水中就任她捏着,分明是在纵着她。
“吐啊!”鲜钰磨牙凿齿道。
她看厉青凝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越发气上心头,疾首蹙额着,恨不得将这人的胃给掏出来。
怎还这么淡然,怎能这么淡然。
像是只有她一人想要扭转前世种种,似是只有她一人疯魔一般,对此事这么在意。
而对方却无动于衷,似是将自己的安危也不放在心上。
鲜钰捏着厉青凝的手一松,手微微打着颤收回了身侧。她垂下头,已觉得眼前物事都在颠倒旋转了。
“殿下为何要喝啊,本座不想再在水牢里抱着一具骸骨了。”她话音颤颤。
沉默了许久的人这才开口:“后来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这话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似是连半分情绪也不带。
鲜钰紧皱着眉头嗤笑了一声,似笑还怒,“后来?”
她垂下眼,看见水里站着的人一双眼波澜不惊,叫人想一寸寸撕下她面上的淡漠,好看她喜,看她悲,看她怒。
鲜钰直勾勾地盯着水里的人的眸子,不想错过她眼里任何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缓缓道:“后来本座不想活了,可死之前,本座也不想容他们在这尘间享乐,凭什么本座悲痛欲绝,受尽谩骂,而他们却能受万人敬仰,阖家美满。”
“是,他们凭何。”厉青凝道。
“所以,”鲜钰顿了一下,一张白璧无瑕的脸因怒极而泛起了一抹薄红,那宛若春半桃花的脸恰似修罗,“本座背着殿下的骸骨去血洗了皇宫,撕下了龙袍裹住了殿下的骸骨。”
她微微抿起唇,细眉微微一蹙,嫌恶道:“可那身龙袍有些脏了,本座后来又将其扔在了地上踮脚,索性脱下外衫给殿下披上。”
水里的人微微一动,一圈涟漪又泛了开。
厉青凝又猛地阖起了眼,唇齿发干地道:“再然后如何。”
“本座把殿下放在了龙椅上,却遭人暗算,大小宗的人说本座入了魔,在万人面前抽了本座的筋,断了本座的骨,放干了本座的血。”鲜钰缓缓道。
她直勾勾地看着厉青凝,将最后一个字挤出唇齿后,只见水里的人猛地砸碎了这一池静得如同红镜的水面,原本淡漠无情的脸上陡然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怒意。
“你此世想报复回去。”厉青凝道。
“自然,要叫他们百倍偿还才好。”鲜钰冷声道。
“你哪来的把握。”厉青凝又说,“你如何阻止得了。”
鲜钰听她话音冷淡,又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当即就磨牙凿齿地道:“本座吃了碧笙花,在翱仙山上待了七日,只要早他们一步,便能阻止。”
她说完便笑了,可刚勾起唇角,却被水里的人猛地拉了下去。
她双眸骤然一缩,踉跄着跌入了水中。
那一瞬,鲜钰像跌进火里被烧着了一样,瞪直了眼挣扎着就要往岸上爬。
她浑身湿透,狼狈得挥舞着手,一双眼里满是惊慌,“厉青凝你疯了?!”
身后的人却不轻不重地攀住了她的肩,那掌心微微一动,覆在了她的后颈上。
那一瞬,鲜钰像是被提着后颈的猫一般,登时就静了下来。
水十分凉,可除了凉以外,鲜钰却连一丝异样也未察觉到。
她回过身,只见厉青凝眸色沉沉,抿着唇已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愣了一瞬后,鲜钰方才生的气一时被这池里的水都给冲没了,如今只剩下讶异。
虽说她没有泡过返髓露,但返髓露那么稀罕的玩意儿,又怎会像染了色的冷水一样,泡起来除了凉以外再没有别的感觉。
“你……”鲜钰欲言又止。
厉青凝丹唇一动,“吃了碧笙花?”
鲜钰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池壁上。
她讶异道:“这不是返髓露,碗里的焕灵汤莫非也是假的?”
厉青凝眸光沉沉,面色如摧城黑云一般。一身冷厉藏也未藏,长得是昳丽貌美,可却让人不敢直视。
“定然是假的。”未等厉青凝回答,鲜钰径自又道。
果真被她说准了,厉青凝淡言:“原先的返髓露和焕灵汤确实被本宫命人换了。”
鲜钰倒吸了一口气,顿时明白过来,厉青凝是故意让芳心去找她的,做了一出苦肉计,逼得她将话都说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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