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已过,还想那些做什么。”鲜钰说得轻巧,可听厉青凝这么一提,仍是心有余悸。
厉青凝道:“想前世……”
她话音一顿,过了一会才冷冷淡淡道:“你是如何对我好的。”
鲜钰低笑了一声,“想明白了吗,那此生我对殿下好么。”
厉青凝声音冷冷清清的,“比之前世,只增不减。”
一会,厉青凝又继续看起了奏折,而身后的人老老实实坐着,连半点声音也未发出。
门忽然被叩响,芳心在屋外问:“殿下,可需奴婢在旁伺候。”
“不必。”鲜钰忽然开口,意味深长道:“我会替殿下研墨。”
“研墨”二字说得极其重。
厉青凝刚张开的唇陡然又闭起,忽然觉得这屋里的氛围不是那么融洽了,十分想将背后坐着的人赶出去。
隔日,睿恒王的棺椁下葬了,送葬的人齐齐回了都城。
按理来说,睿恒王入土为安,应是件喜事才对,但皇帝依旧没有上朝,百官在大殿中面面相觑着。
龙椅上空空如下,可偏偏那跟在厉载誉身侧的太监却站在了龙椅边上。
朝官们不明所以,以为陛下是令这太监来主持朝会,可没想到,隔帘里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是长公主的声音。
厉青凝端起了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
她依旧不急,甚是不急。
天师台里久久未传出什么动静来,而潜伏在凤咸城的暗影也未见传回消息。
厉载誉却似是好不起来了,即便是日日喝着大补的汤药,可那身子依旧虚得很。即便是躺在床榻上,一日也会晕厥好几回,即便是施针也未必醒得过来。
他确实上不了朝了,从早到晚,清醒地睁着眼的时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厉载誉慌么,自然慌,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便卧在床榻上流下泪来。
朝会上,官员启奏的事无非就是那些。
在散朝之前,才有人道:“雾里镇的地动仍未停,当地的百姓已经获救,现下暂住在冬襄城内。”
厉青凝未说什么,龙脉都已断尾,而处在龙脉尾部的雾里镇又怎么能得安宁。
龙脉不全,地动将不止。
退了朝后,厉青凝又往金麟宫去了。
金麟宫里,厉载誉果真仍躺在床榻上,脸色又灰又白,已是一副将死之色。
他双眼虽睁着,可眼前一片模糊,双耳所听见的声音也不甚清楚。
只听见门似开合了一下,而后身边窸窸窣窣的响起,似是谁来了。
李大人刚收了针,他暂且能清醒片刻,闻声便道:“凝儿来了。”
跪在一旁的李大人愣了一瞬,这几日他一直伴在陛下身侧,还是头一回听见陛下这般称呼长公主,这称呼甚是亲昵,但却陌生得很。
李大人下意识便回头朝来人看去,只见那玄衣长公主缓缓弯下腰,将丹唇的唇往陛下的耳畔靠近。
厉青凝面上无甚波澜,似是未将这称呼放在心上,即便面前躺的是一个将死之人,她也依旧无甚神情,淡淡道:“皇兄,我来了。”
李大人低下头,连叹都不敢叹出声。
厉载誉在听见这声音的时候,猛地伸手循着声音探去,可他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得见一个人影,却连那人的模样都看不清了。他紧皱着眉头,将唇齿也紧咬着,似是十分吃力。
他刚将手探出,那枯瘦的手登时被抓住了。
厉青凝握住了他的手,眸光沉寂如一潭死水,“皇兄,方才在朝上之时,百官上奏的多是些琐事,不过,雾里镇的地动现下还未停,镇里的百姓已迁至冬襄城。”
厉载誉气息虚弱地道:“好,好。”
他猛咳了几声,又道:“国师,那国师现下是不是还在天师台。”
“在。”厉青凝淡淡道,“国师未出过天师台。”
厉载誉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虽是使劲了气力,但仍是握得不大紧,他确实快耗尽元气了。
他颤着声道:“怎还不去找国师,为兄,为兄……”
厉青凝侧耳听着,那从厉载誉口中穿出的声音甚是沙哑,还轻得很,似是游丝一般。
“为兄快等不及了。”厉载誉那语气甚是急促,将身姿摆得一低再低,说到最后,那尾音微微一抖,似是在恳求一般,在求厉青凝动手。
厉青凝缓缓合上眼,在厉载誉登帝之后,又何时这么卑微地求过别人。
即便是幼时,厉载誉也未曾有过这么卑微无助的处境。
厉载誉自小便备受先帝宠爱,还未及冠便被立为太子,他从来无须求别人做什么。
她丹唇微张了,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又睁开眼时,才道:“皇兄莫不是怕了。”
“怕。”厉载誉颤着声道:“为兄怎会不怕。”
厉青凝垂眸看他,“可臣妹手中什么也没有,又是没有修为的寻常人,又怎敌得过国师。”
厉载誉紧紧扣着她的手腕,脸色苍白可怖,一张脸因施力而略显狰狞。
过了许久,他才道:“你要什么?”
这话音像是一支利箭一般,嗖一声破空而出,登时打破了寂静。
厉青凝不慌不忙地垂下了双眼,竟未作答。
厉载誉听不到一声回应,急切得又将她的手腕抓紧了一些,一口气紧提到嗓子眼处,不得不又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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