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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听眠开口前,他凶神恶煞的开了口:“烦。”
    沈听眠走在他后面,脚步落得很慢,又问道:“怎么了?”
    “恶心。”
    夕阳在他煞白的脸上跳跃。
    “恶心什么?”
    “我,我恶心。”
    “你怎么了?”
    李牧泽完全不走了,彻底停下来,楼梯的拐角处有个橙色的垃圾桶,他给了垃圾桶一脚。
    然后他说出了他天大的烦恼:“我喜欢男生。”
    沈听眠的心脏涨了一下。
    他的嘴角皱开了,晕染出浅浅的、恍恍惚惚的笑,这个笑很不清爽,在夏日里格外显得黏稠。
    李牧泽似乎把这个理解成了讥讽,他眼神都直了,看着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干架。
    沈听眠不怕挨揍,他很快收住笑意,虔诚解释道:
    “这没有什么,不要恶心,别为了这种事不高兴。”
    李牧泽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松,头后仰着倚上墙,眼睛垂着俯视沈听眠,带着毫不掩饰的、敌对的蔑意。
    沈听眠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真挚地说:“你是为了自己活的,别管别人怎么说,也别管你爸妈怎么说,你就憋心里,等你长大了,谁还管得了你?”
    李牧泽渐渐柔软了,他把下巴收回去,眼里有几分讶异:“你不觉得恶心?”
    “不恶心。”沈听眠举起手,要发毒誓来增加可信度。
    他有些迟疑,因为他确实要摔得四分五裂,不得好死,但他真的不觉得恶心。
    好在李牧泽脸色一变,把他的手打下来:“神经病。”
    算来至今,这俩同学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沈听眠清楚李牧泽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人就是这样,你知道越少,他告诉你越多。
    只是他不知道李牧泽在琢磨什么,眼神忽暗忽明,眨眼的频率透着犹豫。
    然后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小火花照亮了他半边脸。
    是啊。沈听眠盯着他想。
    这就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多幸运才可以是李牧泽。
    李牧泽是完美无瑕的,整个小城里都挑不出来几个比他更好看的男生,成绩好,家境好,性格也好,还是体委,好动且健康。
    他应该可以活到一百岁吧。
    希望他可以和自己心仪的男孩子在一起,每天都沐浴在爱与温柔里。
    沈听眠嘴上和他搭着话,还在劝他:“你不用想太多,喜欢什么人是你自由,你要……”
    “打我。”
    沈听眠不明所以。
    李牧泽看上去烦躁极了,把烟呸出来,大步跨过来,紧紧握着他的手,捏成拳头砸向自己的胸口。
    “觉得恶心就打我。”
    他重重压在那里,噗通、噗通,沈听眠感觉自己的手被李牧泽的心跳打痛了。
    “我说了我不恶……”
    “不开玩笑,”他简明扼要,牢牢盯着沈听眠,“我喜欢你。”
    “什么?”
    他嘴唇一动一动的,像在唱歌的鱼。
    “沈听眠,我很自私,我喜欢你,是要你也喜欢我的那种喜欢。”
    李牧泽把“你”咬得很重。
    他的手真烫。
    沈听眠快要被烫化了,消融成稀薄的灵魂,死在李牧泽身体里。
    这真可怕。
    就在一瞬间,荡漾的、轻飘飘的超脱感消失殆尽了,熟悉的虚脱感如同彻骨的凉水般毫无预兆地从头到尾灌入他的体内。
    万劫不复。
    第2章 2 -24
    愚不可及。
    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要再延续二十四小时的痛苦,他真是蠢透了。
    新的一天,太阳在外面高高挂着,沈听眠眼睛也不眨,木然望着天花板。
    他在努力思考,用废旧的大脑运转。每天早上他都需要一段这样的空白,让他从荒诞木讷的虚无里抽出神经,组装成正常人。
    多活二十四小时的感觉糟透了。
    不,不是二十四小时,今天,今天一定。
    只有到天亮的时候,他才会获得入睡的资格,这次也不意外,差不多有睡一两个小时,时间久了,他倒不兴得去数了。
    生存意味着极致的神经折磨。
    昨夜里他在被子里哭,哭到干呕,这种自杀式的哭泣让他头痛到爆炸,却又不足以死掉,如果过度哭泣可以让人暴毙,他早就死的透彻了。他用被子使劲闷着自己的脑袋试图缓解痛苦,虽然并没有多少作用,只是他依旧次次都照做不误。
    注定溺死的人也会在水里扭曲挣扎,下意识的求生欲不能亵渎他对于死亡的执着。
    太阳穴一坠一坠地痛。
    床不值得贪恋,他只是对新的白昼感到绝望。
    “咚咚咚——”
    “咚咚咚——”
    沈听眠的母亲郑文英在拍门,每拍一下,沈听眠的身体便会抽搐般地震动一次。
    “快起来!起来!”
    她的嗓门很大,刺刺拉拉,好似上不去高音的歌唱家。
    母亲匆匆高喊几句便离去了,一天就要开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
    沈听眠好半天才把灵魂重新塞回躯壳里,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拖鞋在外面的声音无比尖锐,拖拖沓沓的,伴随着郑文英又一次的剧烈敲门声。
    她在叫,在质问,在恼怒儿子的懒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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