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哭腔,问他:“行不行嘛。”
他再也不是平时那样酷酷的李牧泽了,就好像看不见沈听眠给他的伤害,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剖开,放低姿态挽留他。
沈听眠再次站定了,他跟李牧泽说:“我以前是觉得你学习好,所以忍着恶心陪你玩,但是现在你身上一点优点都没有,你不努力,浪费家里的条件,浪费自己的基础,我很不喜欢你这么挥霍自己。”
“我改!”李牧泽当着他的面,给了自己一耳光,含着眼泪说,“我的错,我改!”
沈听眠怔了下,李牧泽这一巴掌力道很足,他半边脸很快微微红肿了起来,看见沈听眠有所缓和,便立马走上前要去拉他:“我答应你,下次会考好,以后都听你的,自习课绝对不说话,不搞小动作。”
“可以吗?”他抽噎着问他,“我会争气,你别不要我,可以吗?”
沈听眠喘不过气,他的心脏早就已经死在夜里,他不能再消耗李牧泽了,让他等他,等他是没有意义的。
借太阳的光同样没有意义。
沈听眠扒开他的手指,跟他说:“别让我们连同学都没得做。”
李牧泽在沈听眠心里的地位和死亡相当,只是这次,死亡胜出了。
李牧泽绝望的样子让他很痛苦,四点了,沈听眠还没有睡着。
他去厨房,打开冰箱把芝麻饼拿了出来,已经有些烂掉了,解开袋子,味道又酸又臭,他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咬了一口,味道发苦,还又冷又涩,他面无表情嚼了一会儿,干呕了出来。
他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郑文英轻声关上门。
他跟着走到窗户前,打开窗帘,看着郑文英推着三轮车走远,这么早,她是去进货了。
沈听眠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她费劲地蹬着那个破旧的三轮车,一下,又一下,身体好几次离开了座椅,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不想怪她,他知道他不能怪她的,他是独生子女,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没有丈夫,凭着自己把他拉扯大。她又接受过多少教育呢,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现在大学毕业的家长都不一定可以理解这个病,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兜兜转转做了那么多检查也没想到可能是抑郁症。
这个病的普及率又是多少呢?她拉着他一次又一次去医院缴费做检查,她不是没有相信过他的,只是他们都错了。抑郁症,如果不是特别强大的共情能力,或者亲身经历过这种病痛,根本不会有谁能做到感同身受。他又为什么要苛求亲人理解他。
她对抑郁症专业知识的匮乏并不能成为被苛责的理由。
精神折磨固然可怖,生活操劳未必相对轻松。
他活在母亲给他创造的时代里,还要去责备她、怨恨她。
她的确不该被这样对待,她生他、养他、供他读书、给他做饭,她足够努力了,足够对他好,她没有做错什么。而在不久后,她却要失去她唯一的儿子。
他抓着窗帘,泣不成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下辈子让我来做妈妈吧。
第24章 24 -4
李牧泽好像突然叛逆期到了似的。
他连续好几天在课堂上光明正大睡觉,作业不交,经常翘课,每天不是在教室里站着就是在外面走廊站着,被老班当着全班面破口大骂。
他一脸无所谓样儿,只有沈听眠知道,这是在给他叫嚣。
沈听眠很难给出反应,他在这时只注意得到自己。
沈听眠在夜晚只有握着刀才能入睡了,他从没有脱过衣服睡觉,永远蜷在床角,手里紧紧握着刀柄,在睡觉的过程中,他时常保持清醒,他已经忘记了正常入眠的状态,所以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翻身时,冰凉的刀刃贴着他的肌肤,让他感觉很安全。
他在黑夜里会滚下床,并不着急起来,而是在地上如同挣扎的鱼一样蠕动着身体,用头撞击着地板,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或许他可以再等些时间,等李牧泽彻底放弃他。
这剩下的人间岁月,全部都是从李牧泽那里要来的。
他过去将这些当做礼物送给他,现在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夏日的白昼仍然璀璨,他的同学们永远都是明媚的少年人,他们也会有烦恼,只是那些不快乐比起他来说要普通一些,这份普通在如今并不能激起他的嫉妒和怨恨了。
他没有力气了。
课间的时候,后桌们在聊天。
“你们以后打算考哪里啊?”
“谁知道,好远呢。”
“也不远了吧。”
“感觉985和211离我好远,但我还是想上。”
“不远,到时候成绩一出哪个都能上,你想的太难了。”
“那考哪个呀?”
“X大,X大宿舍有空调。”
“噗,X大食堂还好吃呢。”
“还是XX大学,风景好看,到时候你想啊,搞对象都山清水秀的。”
“哈哈哈,你想那么远!”
孟园园在这时候忽然叫沈听眠:“沈听眠,你想考哪儿?”
沈听眠微微侧着头看了他们一眼,稍微笑了下:“不知道,北大吧。”
“哈哈哈,厉害了!”
“牛逼!”
沈听眠转过头来,他看了眼窗外,满眼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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