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被固定在檀木椅上,手腕已被砍断,双臂嵌入扶把中,双腿紧贴椅面,也被齐膝斩断……
人丧尸化之后,三大利器,牙齿,利爪,腿速。这个人,把这些全部废掉了。
柯异捂住嘴,还是挡不住越来越粗的呼吸声。他颤抖着走到父亲面前,面对面蹲下,嘴唇颤抖,哽咽道:“你没死对吧,你怎么可能会死,没有杀死我你怎么能死!”
那人狰狞的脸上,唯一还算正常的眼睛动了动,整个身体连着整张椅子开始震动,铁面具下尖锐地牙齿吱吱作响,喉管深处溢出一声声压抑地嘶吼。
柯异咬住嘴唇,眼泪直往下掉,他双手攀上父亲的双臂,握住肩膀,突出的骨骼有些咯手,压抑住呜咽:“别妄想我叫你一声父亲,就算是死也不会叫你!就让你死不瞑目!”
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称为人的丧尸。他在生死之际宁愿自残也要等着唯一的儿子回来。
“我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厌恶我却还要见我一面,为什么和别的父亲不一样,从小对不认识的孩子都比对我要好!这算是哪门子的父亲!”到最后喉咙整个都被堵住了,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檀木椅渐渐安稳下来,那人刚毅的脸上,滑下两行血泪……逐渐浑浊的眼睛里,死死地盯着眼前哭泣的儿子,像是要把这最后的景象烙印在瞳孔里一样。之后头拼命向后仰,身下椅子巨动。
柯异顺着动作看过去,这才发现空旷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纸,他惊奇地看着父亲一眼,明白地站起身走远几步拿起那张写着字的纸。
凌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猛地潮红,无意识拽进手里的东西。张大的嘴无声嘶吼,眼睛恐怖突出,泪流满面。
嘭!
血管爆破声音,黑血喷出洒了满地。
檀木椅上的黑影整个安静了。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固,在凌远眼里,柯异的动作几乎是慢镜头回放。他的脸瞬间惨白如雪胜过了手中的纸,瞳孔放大侧过头去,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他爬了过去,全身沾满了父亲不想让他碰到的黑血,趴到父亲残破的腿上,直起身紧紧搂住父亲的头,无助哭泣,像个搂着父亲撒娇的小孩,抱着人去依靠。
这是个伟大的父亲。这个人自愿砍掉了自己所有能危害他人的身体,拼死保住了身为人类最后的一丝理智,守住人类的尊严。
他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有没有想过儿子不会回来,结果又会怎么样?
凌远眼前早已模糊,他抹了把脸,摊开手才发现满手的泪,自己几乎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就忍不住哭了。
整栋豪宅砰砰作响,能感受到无数丧尸上楼的声音,诡怪嘶吼如在耳畔响起,豪宅怪物估计全被这里的声音吸引过来了。凌远默默看了一眼柯异,正准备出去。
柯异从父亲颈窝中抬起头来,眼睛嗜血红芒闪过,面部扭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至门口,全身开始冒出火光,气息却冰冷刺骨。
“滚!不准脏了这里!”
凌远叹了口气,没有动,就让他发泄一下好了。转身看着檀木椅上稳坐泰山的身影,恍若看到了驰骋商场的不败神将。凌厉果决,嘴硬心软,宁死不失人的尊严!
他移步到书桌旁,捡起那张让柯异脸色大变的纸,上面有几行字。
“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在密室里。我被咬了必死无疑,不必介怀。”
“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儿子,爸爸爱你,爸爸爱你,爸爸爱你,爸爸真的很爱你……”
第二句用劲之大把纸张生生戳破了。而第三句明显是最后加上去的,字迹从整齐到凌乱,不知写了多少个,到最后字已经分辨不出来了,最后那一撇甚至直接划破了半张纸……
凌远站了很久,最后深呼吸一口气,把纸重新放回桌上。
再次出去的时候,整个别墅内部摆设包括楼梯在内均化成一堆飞灰,柯异直直地站在中央看上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佝偻,抬起的双手沾满了黑色的血液,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森白的脸上那双眼睛闪着诡异的血红色,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像。
凌远走了过去,想着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柯异僵硬地扭过头:“凌远,我是个怪物,我是个怪物……”
悲伤太过强烈仿佛被染上了绝望的黑色,夜色下显得格外森冷,如同炼狱的阴风环绕着身体,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凌远却觉得柯异想要哭出来。
“我没有活着的意义,连亲生父亲都要杀我,活着根本就和死没有区别。”
“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悲伤会绝望吗,会原谅他吗?”柯异面色狰狞,白皙的脸上有水珠滚落:“他错了!我怎么可能会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凌远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就着冰冷的月光,银辉落下,他把柯异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想哭就哭吧,哭并不代表难过。”
被搂住的那一刻,柯异身体有一瞬的僵硬,紧接着把脸埋进凌远的肩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凌远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
只有这一刻,凌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是个人。没有哪一个比现在还要真实,却让凌远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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