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握住杨逾的右手高高抬起,宣布他获胜的那一刻,全场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然而,杨逾直挺挺地倒下了。
符朗再次见到杨逾,已经是一周后了。
杨逾整个人瘦了一圈,面容憔悴,赤裸的上身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医生说他左侧锁骨粉碎性骨折,骨折片还出现了移位,小血管割破了好几条,差点伤及大动脉,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伤重,必须卧床三个月,之后的功能恢复还得看愈合的情况……我没有想到他在台上已经骨折了,他还站在那挨打,那得有多痛啊……”
杨逾的母亲余晴抹了把眼泪,拉着符朗走到房间一角,压低声音说:
“小朗,谢谢你特意来B市看他。文轩的事情我听你的妈妈说了,但是……我总觉得,小逾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他从手术后醒来开始就是这个样子,这几天和他说什么都不应,也不问自己的伤。他和文轩那么要好,文轩的事情对他打击已经够大了,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我真的很怕他会想不开,你能不能替我陪陪他?”
符朗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余晴吸了吸鼻子,出门买饭去了。
单人病房里一片死寂。
符朗站在杨逾的床头,低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说:
“文轩昨天出殡了。”
杨逾空洞的眼陡然瞪大,偏过头,终于和符朗对上了视线。
两个少年,在彼此的眼里,看到头同样的悲伤。
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在熟悉的挚友面前,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先哭出声的是符朗。
符朗跪倒在杨逾的床边,伏在他没有受伤的那侧胸前,哽咽道:
“对不起……土豆……对不起……是我太没用……我、没能救他……”
杨逾倔强地昂着头,却猛然瞥见床头的金腰带,终于忍耐不住,痛哭出声。
“他说过,如果我、我拿到冠军,他暑假就翘了补课,带我、出去旅游……”
杨逾的大半边身子都无法活动,唯一能动的右手被符朗压在了身下,只能狼狈地让失控涌出的眼泪横流满面,愤怒地低吼:
“骗子……你们都骗我……”
痛哭了一场,杨逾疲惫地躺在床上,右手搭在脸上,按住符朗胡乱盖在他脸上的湿毛巾,遮住了红肿的双目,轻声问:
“他走得,痛苦吗?”
“很……平静。”
符朗的话让杨逾的气息又乱了,却听见符朗又说:
“他最后……让我替他看好你……土豆,你一定要好好的……”
杨逾的手死死地按着毛巾,严严实实地捂住嘴,没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缠满绷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后来,我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学医,要在最好的学校学医,哪怕只能当护士,我也要学医。”
符朗把头埋在梁易澄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可我发现,我学医,救的只是我自己。”
第40章
梁易澄一直知道符朗心里藏了许多事。
可他没有料到,他会听到这样沉重的一个故事。
在他还懵懵懂懂地挥霍青春的十七岁里,符朗已经将挚友的死独自背负在了肩头。
犹如在赎罪。
笨拙,却坚定。
可敬,又可悲。
“朗哥……”梁易澄的眼睛发涩,声音沙哑,“不是的,你学医不是为了你自己,你学医也不只是救了你自己,你还——”
符朗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符朗的声音发颤,“我比你想象的,要自私得多了,我——”
一阵机械的铃响打断了符朗的话。
符朗还沉浸在回忆中,却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迷茫地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梁易澄原以为符朗会匆匆赶去病房,符朗却俯下身,伸手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他潮湿的眼角,低声说:“都过去了。”
梁易澄抿紧唇,慢慢地摇了摇头。
新一批的实习生浩浩荡荡地来到医院,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让符朗想起曾经的自己。
年少的他为自己的无力痛心疾首。选择学医这条艰苦的路,只因那时的他还相信,若是他努力,他就会有能力去改变。
可后来,他依然什么都没能改变。
“小符,新一批的学生来了十二个人。咱们这里第一轮先来两个,一个进CCU,另一个进病房,病房的还是你负责带,又得辛苦你了。”
“没事,不辛苦。”
护士长看了他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这次的实习生带熟了你就好好休个假吧,你的年假……那一年之后就没休过了吧?年轻也不是你这样拼的吧?我听说上回值班你还晕倒了吧?小王那天都被你吓坏了,后来他还悄悄来找我,让我给你放个假……我倒是想让你休息啊,也得你肯休才行啊……”
护士长一教育起人来便没完没了的,符朗被念得头疼,投降道:“刘姐,我知道了,我下个月就休息,谢谢您了。”
护士长这才满意了,拍拍他的肩膀,说:“月底前告诉我具体休息的时间啊,我好提前排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