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以向声音的来源那边看了过去,见是一位富家千金坐在一旁,仪态规整,脸上带着礼仪般的淡淡笑意。
这张脸,确实是有几分眼熟,应该是来过他们的铺子中买过香品的。
此时这么说,也不知道她是在帮顾和以,还是借以讽刺。
“顾大小姐那香铺中的香品确实不错。”女子没等顾和以多想就又开了口,并未去看薛世清的妹妹,只是冲顾和以说道:“现在宴席还未开始,顾大小姐可否来与我们聊聊香品?”
这女子明显是在帮她解围。
顾和以有些意外,她们之间最多也就是客人与老板的关系,能在这个时候帮她说上一句话,也是很不容易了。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京中的一些世家小姐们,对于他们顾家的铺子其实好感度还是蛮高的?
薛世清的妹妹在这里吃了瘪,气呼呼地离开了。
而顾和以则是和几位富家小姐坐在了一起,虽然她只不过是一届商贾之女,但因为铺子中的香品广受欢迎,富家小姐们也很喜欢他们做工精致的香品和包装,又对顾和以有所求,于是对她并未有太过明显的排斥。
制作合香其实并不算太难,研制新的合香才是真的难。
只要照着以前的香谱,按照上面的步骤一点点地制香,就算是对香料了解不多的普通人,只要是有耐心,就都可以制出合香来。
这几位富家小姐们,在家中除了刺绣、念书、听曲儿,其他可做的事情少之又少,不由得兴起了自己制作合香打发时间的念头,也有人已经开始自己在家照着之前的香谱制作,可惜经验较少,制作出的合香总是和她们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这才想要和顾和以多多沟通交流一番,学习一些制作合香的技巧,了解一下各种香料的习性。
顾和以自然是不会推脱,这种能够拉近与金主距离的时候要是推脱,那简直还不如个傻子。
当人任真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顾和以似乎还没有和几位富家小姐聊上多长时间,宴席就正式开始了,众人纷纷入了席间,一片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薛世清入了户部,作为今天的主角,户部尚书亲自带着自己的女婿,与户部的各位同僚打了交道、敬了酒,嘱托各位同僚在日后多多照看薛世清。而户部的官员们,自然是夸奖薛世清年轻有为,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一片热闹欢快的场景,众人庆贺、饮酒,相互之间阿谀奉承。
可惜的是,这种喜庆的时间却没能维持多久。
沉稳的脚步声自薛府大门那边传来,相伴随着的还有远远传来的惊呼声,很快,就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有一人身着蓝缎平金绣蟒袍,腰束金边嵌翠玉腰带,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从长廊上一路踱来,脸上带着微凉的笑意,目光缓缓地扫视过了一众宾客。
柳崇元的中途到场,让宴席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不少人小心翼翼地相互对视着,东厂忽然造访,他们可不认为实在庆贺的,也不知这次东厂是要上演哪一出。
他抬起胳膊,轻轻招了招手,没有刻意压着嗓儿,声音微尖,极是渗人,“动手。”
身后褐衣皂靴的番子们得了命令,鱼贯而入,直接将户部尚书按倒在地,只这么会儿的功夫,刚刚还一团和气地聚在户部尚书身边、极近恭维的官员们,全都“刷”的离开了中心位置,生怕自己也会被东厂的番子这样对待。
谁知道户部尚书犯了什么事?谁又知道他犯的这个事会不会殃及其他人?
这个时候最好别说什么话,见风使舵、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都是一群在朝为官的老狐狸,哪儿能不懂这个道理呢?
户部尚书见无人替自己说话,心知东厂的威压,面对此时的情况,稍有慌乱,却也镇得住场子,沉声问道:“柳崇元,你这是何意啊?”
“本督这是何意……?”柳崇元上前了几步,稍稍低下了头,凉凉地说着,“汪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凭藉势位,违制弄权,经商牟利,又是何意呢?亏得汪大人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隐藏得这般巧妙,就连我东厂的人都没发觉出破绽来。”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们无不倒抽一口气。
当朝商业兴起,商人地位有所提升,已经不像是前朝那般,士农工商,商人为最下等。当朝的商人子弟不仅可以入朝为官,在婚姻方面更是“不问阀阅”,士庶通婚者已经不在少数,就如同薛家与户部尚书这样,结为姻亲相互支持,官商相护,大有人在。
这样的情况之下,官商勾结不可避免,屡禁不止,上位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加责备。
唯有一点还是禁区:官员不可经商。
而户部掌管着全国土地、赋税、俸饷等等所有与财政相关的各项事宜,也就是说,禁榷、商税等一切经商相关的内容,全都是由户部所管理。
柳崇元的意思已经再是明显不过了,户部尚书,借以自己的职位之便,经商谋利。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层寒意,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明明是薛世清升官的宴席,此时气氛却紧张到了冰点。
曾经为户部尚书办过事的官员,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心口发紧。
户部尚书自打柳崇元那句话一出口,整个人都已经僵硬在了原地,脸色苍白,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他缓了许久,这才打着颤说道:“柳崇元,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污蔑老夫私下里经商盈利,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可就不要怪老夫明日早朝上参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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