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水塘道:“今年挖的慢,还有一小半,估计还剩五百斤左右。冬天冷,挖多了容易冻坏,只能慢慢卖,我们都怕今年卖不完。”
这塘比较浅,水只到人大腿高,所以挖藕本身不是难事。只是今年的初雪已经下了,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冷,哪怕这塘暂时还没结冰,下水的滋味想必还是很酸爽。
“没关系,你们市场上卖多少,我就多少跟你们收。但是你们要负责挖和送货,我们要多少,你们前一天要送过来。”
“没问题!”不仅万七高兴,万三也面露喜色。他们甚至不用问另外几家的意见,出点力气就能赚到钱,谁会反对呢?
万七一高兴,就想把大老板留住。
他看江天天一直盯着水里看,琢磨着大家都想看个新鲜,便自告奋勇地要下塘现场表演挖藕,给老板看看他们的藕种得多好!
宋煦玩心大起,也想跟着下去,被小春在后腰狠狠拧了一把,只得作罢。
几人便在岸上远程看热闹,两位苦瓜下了塘。他们一会儿叫万七往左,一会让他往右。万七摸到一根粗壮的藕,没有趁手的工具,又怕铲断了,便使劲儿往上拽。
“啊啊啊——”江天天也跟着叫,仿佛力气能使到万七身上去似的。万七龇牙咧嘴地拽了半天,终于力气到位,啪地一声,一条白胖藕节跃出水面!
“好大啊!”江天天叫好一声,原地蹦起来,谁知脚下一滑,失去平衡,与那飞出的藕节一同砰地一声砸进了水里——
“天天!”小春跟着一步前跨,抓住了天天的腰带,可一条腿也给带进了塘。
刺骨的冰水让两人不自觉地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宋煦吓得够呛,待到几人手忙脚乱地上了岸,连忙给小春拧裤脚,让天天扒棉袄。
“没事吧!?看看你们,乱蹦个什么!”
天天和小春只顾发抖,两位万哥也忙着擦脚,只剩田小庆一个人体验丰收的喜悦——抱着一根半人高的大藕,站在寒风中寂寞萧瑟。
“你们……不喜欢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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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万七的媳妇儿笑得前仰后合:“多大人儿了,还能掉塘里去呢?真掉了就掉了呗,那塘就腿深,爬也爬起来了!”
小春和江天天丢了脸,无地自容地裹着棉被喝着热水。
宋煦笑道:“打扰嫂子了。”
因为江天天湿了个透,小春的裤子也遭了殃,万七便盛情邀请他们俩去自家坐坐,换件衣服。
万七家条件还不错,吃得饱穿得暖,跟田小庆家差不多的水平。
万七媳妇翻箱倒柜,终于找了件小春穿得的宽松袍子,让他把湿衣服换下来。
小春接过袍子,小小的脑袋冒出大大的问号……怎么是桃红色的?
他欲言又止,万七媳妇儿看见,笑道:“这是万七他娘留下的旧衣服。他娘生得高,衣服就做得宽。当年他们家穷,嫁人扯不起红布,便裁了些桃红色,做的也不是正经嫁衣,想着平常也能穿穿……”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老人家虽然去了,但是是喜丧,你别嫌晦气。”
他们家没有双儿的衣服,穿外男的衣服又不太好,小春没得选,只能换上了。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旧衣服,但保存得很好。它做工说不上精致,但掐腰宽袖,不是农家人常做的款式,让小春颇有几分不自在。
这可是新娘穿过的衣服啊。
他一向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此刻看向铜镜,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单眼皮,薄唇,眼窝很浅。只有鼻峰挺括,带得整张脸棱角分明。
他长得很冷淡,却穿着一身桃红的衣服。
小春别扭极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宋煦正在院子里跟万七谈钱,他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夫君头脑清楚,谈吐进退有度,挺直的腰背更显威武,实在是万里挑一,闪闪发光。
他出神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样的宋煦,是自己的。
宋煦转过头来,就看见小春带了抹淡笑站在不远处。
……他竟然穿了件粉色的衣服!?
宋煦给雷傻了,更令他震惊的是,他怎么突然觉得小春穿粉色竟然还挺好看!?话说回来,为什么粉色能让小春散发母性的光辉!?
宋煦求生欲极强地把吐槽全部都咽回肚子里,喊上同样换好了衣服的江天天,再三道谢后便准备离开。
“多谢嫂子。衣服我们回头洗了让万七带还给你,下次来我们家吃饭啊!”
万七夫妇笑着摆摆手,目送驴车离开,便找另外几家人通知这事儿去了。
驴车一路行到村口,便见万三站在那儿等他们。
宋煦问道:“回家看过了?”
万三上了驴车,感激地笑道:“谢谢你的饼,我家人很喜欢。”
“行,先上车,具体的到我家说。”
同样是苦瓜脸,万三比万七要多了几分灰暗的气质,看一眼就丧,看十眼更是丧到想自杀。
彩秀自己就是个悲惨世界主角,她找的同病相怜的人,不悲惨都不好意思与她做朋友。
和平年代的现代人永远无法想象,为温饱烦恼的生活是怎样的。
天桥下的流浪汉,再惨也不过翻垃圾桶啃馒头;天桥上面的乞丐,竟许多都是骗子;穿梭天桥的人们,或许父母离婚,或者恋人背叛,或许再就业困难……但那是与濒临饿死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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