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震颤、模糊、歪斜所带来的震撼感。
他脚踏真空,想要用飞行来抵挡这样的错位感。
“哗啦啦啦——”竹林摇曳的声音显得古怪且漫长,光线在他的瞳孔里曲折到扭曲,厉初簋开始竭力回忆着自己所有学习到的攻击与防御的仙法,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拼命搜集自己在闲暇时观看过的修仙界的异闻,妄图为自身现在沦入的处境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要有来源,就一定会有弱点。厉初簋这样安慰自己。
但愈发临近末途的感觉让他的内心冰凉一片。
“不,等等!” 体内真力的奔流也迟迟不能到达结成仙术的节点,往日里连一刹那也不需要的术式的施放被拉长到了一个十分遥远的未来,而就在他彻底陷落的最后的一瞬间,厉初簋忽然现出无与伦比的惊骇,就像是看见了一件令他极为愕然的事情,那是一种推翻了自己所有认知的恐怖,就像是鱼儿跳出了水流,然后看见了自己平日里十分熟悉喜爱的水草,其实是渔夫手中的弯钩。
“不可能,这个地方只是……” 厉初簋疯狂大喊,吼叫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话,“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接触到的,到底是一个怎样难以触及的恐怖的人物。
但这已经晚了。
渐渐的,厉初簋的剧烈挣扎愈来愈缓慢,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凝成了某种流动的东西,像是一种粘稠的液体,被泼洒在一方丈许的平面上,外界的声音断续而空洞,天空晃荡不停,人物也开始放大,竹林遥远到不可接近,所有的一切都一片模糊。
最后的最后,他的思维彻底停滞了。
苏夜从石桌边走开,他的手中是一副新近完成的画卷,画卷的纸张柔韧而白皙,画面上的内容因为角度的问题“沈元”看的不太真切,但他却知道里面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内涵,因为这副画就是在他的面前被一点一点造就完成的,厉初簋最后的嘶语之声犹在他的耳边回荡,从第三者的角度再去看厉初簋所经历的一切……这样的难以言喻的感受,一点也不比厉初簋本身要来得轻松!
“沈元”怔怔地盯着那副画。因为制作者的“束笔”,这副令人惊惧的画已经被装裱起来,从上到下卷成了一束,一支细竹被随手拿来做轴。苏夜就携带着这样一幅完成的作品,施施然走到了依旧没有站起身来的“沈元”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而来。
“你都看见了?”
“沈元”艰难地抬起头来,神色默然。
“为什么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呢?”
“太子长琴?”
他听见苏夜喊出了这样一个阔别已久的名字。记忆的回归令他辨别了自己的出生与来历,他从来都不是沈元,而是天界的乐神太子长琴,也是犯下了大错,被天帝亲批孤独之命,寡亲缘情缘,永去仙籍的太子长琴。
他的命魂四魄被他人夺取铸造焚寂之剑,剩下的二魂三魄使用渡魂之术苟延残喘于世间,而沈元,就是他这一世所选择的躯壳。
在经历了太多的困苦,在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之后,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终于再一次在这世间被人吐露而出,哪怕经历了方才的事宜,太子长琴也不禁有了一瞬的恍惚。
“只是……初见伟力,心生震动罢了。”太子长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终究是来源于天界的神仙,思想与眼界要比地上之人来得开阔得多。
“虽然新奇,但也并非是那么不可思议,”苏夜站定在他眼前,若有所思一般说道:“这个世界是由盘古开天辟地而来,烛龙呐喊而生光明,清气缭绕化为天神,而在那其中,女娲命魂牵引而生出了你……太子长琴。”
苏夜缓缓道:“这些不都是一些你们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的手段吗?”
太子长琴张了张口,他略略思考了一会,也不问苏夜从何处得知这些上古之时的秘闻,而后才道:“大概是因为这些,在我们的想法里,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十分自然的事情吧,我们对这些创造了天地与生灵的大神敬多余畏,而我对你、对你刚才所施展的法术,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未知,我只有警惕与畏惧。”
苏夜并不意外于他的回答,他所施展的手段,本来就不是来源于这个世界的规则,那本大书造就了这个虚幻的世界,它所代表的意义,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高于此世的。
太子长琴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回话,或许当初在瑶山之上的抚琴人自是仙人风骨,姿容光风霁月,但是现在的这个落魄的半魂,早就已经没有了当时作为仙人之时的自在从容,毕竟连魂魄都被撕裂,为了活下去,他已然将自己变为面目全非的样子。他学会了揣度人心、也学会了审视夺度。
而方才苏夜虽然只是简单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而太子长琴却从中看出了更深处的含义。这个人……他方才是在自比远古诸神!
他到底是谁?!
“那么天帝伏羲呢?”苏夜忽而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意来:“他在洪崖境白玉轮刻上元太初历,创造了天规,规划了人间生灵之间的秩序,建造了天界的云顶天宫,创出了‘仙’这样的概念存在,你对他可还是敬多过于畏?”
太子长琴的目光幽暗起来,他的呼吸开始刻意缓慢起来,这避免了泄露自己过多的不应该有的情绪,他听见自己平平仄仄的虚伪的声音:“天帝掌天下秩序,不论是天上地下,生与死与轮回,都是有了规则才能够正常地运转下去,天下之人,本就该敬畏于天帝,就像是敬畏于这世间万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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