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贺泷,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也有意拖延,最终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他原本以为等他到家这场饭局早就结束了,估计打开门就只能看到午休的爸妈以及把餐具都洗干净消了毒的家政阿姨,那一定是很和谐的画面,谁晓得他用钥匙把门一开就被客厅里那套华丽的欧式大吊灯给闪瞎了眼。
大白天的,家里居然布置的金碧辉煌,贺泷犹豫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进错家门,这才小心翼翼的换了鞋。
那张西式的长餐桌周围坐满了人,除了他的亲爹妈以外还有两女一男,着装都很正式,且一看就价格不菲,贺泷匆匆扫了一眼就确定这是来做客的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跟贺山与姜瑜有说有笑的,贺泷耳聪目明,迅速从他们交谈的话语里提取出了关键词。
这家人姓孔,孔先生跟自己的父亲贺山是老同学,孔太太又跟母亲姜瑜是同一家丝绸店的会员,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孔小姐倒像是第一次接触他们家,化了精致的妆容,一身衣裙也是崭新的,刚过了水的程度,总之是特意打扮前来,身边的座位空着,放着一套未使用的餐具。孔小姐好像对自己格外感兴趣似的,五句话已经问了三个与自己有关的问题了。
“哎呀!我们家小贺回来了!”姜瑜穿了一身定制的旗袍,臂弯上裹着苏绣的丝绸披帛,风情万种的拍着孔太太的手背笑道:“看看看看,我儿子就算不修边幅也还是这么帅。”
“那还不是遗传了你的好基因,你这幸亏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啊指不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呢!”孔太太笑着打趣儿。
“迟到了这么久,也有脸回来。”贺山坐在主位上,脸色却不太好。
贺泷没吭声,他微微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一串钥匙,钥匙上多了一个钥匙扣,是个淡黄色的毛茸茸的小起司猫,这个钥匙扣是一对儿,还有一个是个粉红色的毛绒兔子,是他刚才买了一整套的少女漫画店家赠送的。
孔先生在一旁忙着打圆场:“啊呀老贺你生什么气啊,年轻人工作忙顾不过来也很正常,而且小贺这工作性质特殊,为人民服务,光荣啊!”
“是啊贺伯伯,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了,今天我看到贺泷哥哥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孔小姐脆生生的插嘴道。
贺山面色稍霁,沉声道:“还不快过来陪客人坐着,大家都等着你吃饭呢,一点儿礼节都不懂。”
孔小姐的坐姿不由自主的变得端庄,娇嫩的脸颊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嫣红。
贺泷彻底看穿了这是个什么局,心底的烦躁隐隐升腾起来。
“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等我,反正我也没答应你要回来吃饭。”他将钥匙换了个手拿,转身回房间。
“你!”贺山几十年的暴脾气一点就要着,猛拍桌案就要发作。
“哎——老同学,老贺!”孙先生急急忙忙的按住贺山,笑容略显尴尬:“别生气,想想你的血压,不都是你的暴脾气惹的,小贺肯定是工作累了,给他一个缓冲期嘛!再说了,咱们聊聊天不也挺开心的,反正已经等这么久了,再等等也无妨。”
“他就是被我惯坏了!”贺山沉痛的拍了拍桌子。
“拉倒吧。”姜瑜在一旁小声说:“你什么时候惯过儿子,从小到大你凶都凶死了,儿子是你的下属吗?临时约饭也不跟儿子打商量,跟下命令似的,要换做是我我也不听你的。”
被现场拆台的贺山脸上有些挂不住,偏生又是个老婆奴,不禁咳嗽了一声,硬邦邦道:“吃饭吃饭,咱们吃咱们的,合着我攒局还攒出祸害来了。”
孔小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沮丧,她几次回头朝贺泷房间的方向看过去,若有所思。
-
自从工作之后,贺泷就在市区自己买了一套小公寓,从家里搬出去独立居住,而姜瑜显然没有动他这个房间里的陈设,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只定期清扫,所以感觉不算陌生。
关上门,他往床头一坐,感到精疲力尽。
工作时的紧绷感在回到家中之后仍没有一丝缓解,反倒是在拘留所里隔窗看着伽马的时候,他才会感到短暂的安心和宁静。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粉粉的小兔子钥匙扣儿,跟奶黄色的小猫咪并排放在一块儿,脑海里浮现出伽马的音容笑貌,一闭上眼,就更加清晰了。
喜欢,始终都喜欢,那种喜欢随着时间而变得更加浓烈醇厚,以至于只要想起跟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心底都会泛出甘泉般清甜的滋味儿来。
喜欢他就会想要给他所有的最好的东西,包括一个光明坦荡的人生。
贺泷想,他不能放弃伽马,一定不能。他要把伽马从那条歪路上拉回来。
“严潇……”他轻声叹了口气。
“谁是严潇?”有人细声细气的问。
贺泷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到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孔小姐幽灵似的站在跟前。
“你怎么进来的?”贺泷诧然。
“当然是从门进来的呀?”孔小姐娇滴滴的说:“姜阿姨说让我来看看你为什么还不下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还好,谢谢你的关心。”贺泷不欲与她多谈,错开目光:“下次进任何地方记得先敲门。”
孔小姐轻轻的“切”了一声,含了些不屑一顾的味道,她大喇喇的东张西望,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感慨这个相亲对象的品味和格调都还不错,让她有进一步交往下去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