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那八百年,商遥已经把这十载经历了千百十回,但次次到了那个岔口,在看到少年商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刹,她的心情还是一如往昔,不曾改变。
她摸透了来龙去脉,却因为失去修为无法脱身。商遥在画中忘记了日升月落,也忘记了年华更替。
商行云没有得手,或许是白鹿还活着。商遥清醒的时候总会将记忆理过一遍又一遍,思考着最后的对策。她想,商行云制造这个幻境定是有他的用处,极大地可能是为了她转给白鹿的那颗魔丹。商遥自知能力有限,但也愿意去赌这一把。
赌上她和商陆的未知来世。
还好她没有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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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三生石,再往前便是忘川了。
商遥曾在不少话本中读到过关于忘川的描写,或说河岸上开满了红艳的曼陀罗,或说忘川的水幽深得不可见底,诡谲得很。可真到了这里,才发觉自处与尘世间的几条河道并无多少差别。不过地府常年见不得光,那水确实是幽暗的颜色。
呜呜咽咽的风声传进耳中,水面上却是半点涟漪都不曾有。摆渡的老伯低着头,商遥瞧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上了船,还向人家打听起了消息。
“近日可是有很多魂灵往生?”
对方像也是见惯了像她这般胆大的人,面上也没有多少诧异,语气冰凉地回答:“不可说。”
“那可有一个约莫二十的青年来此,他应是身着白色长衫,腰间还配着一块玉珏。”
“这年头,哪里还有人穿这样的衣服?”
商遥忆起幻境中白鹿的装扮,自顾自地笑了笑。
是啊,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八百年,那么长久的一段岁月。
久到人间都变了一番模样,她的猫儿长成了身量修长的男人,连心上人都有了。
她不是凡体,靠着多年练就的坚毅神魂才能在幻境之中争夺一丝清醒的机会。但商陆一个凡人,对于他而言那些日子就像是……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摇晃的小船逐渐趋于平稳,老伯低哑的声音打乱了商遥的思绪,“到了。”
她抬头望着远处的那扇门,回头望了一眼,像是要等上什么人。
“行过忘川,一饮孟婆汤,从此前尘尽忘,莫要回头喽——”老伯撑着船,吆喝着向来时的路行去。
商遥却是不想走。
那日她对戚临说的一字一句,皆不是虚言。
商陆是她唯一的执念,不单这辈子无法了结,就是下辈子,她也一定会找到他。
“阿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试探和犹疑。
商遥猛然回过头去,束发的带子都在风中散了开,漫头的长发飘落在了肩上。
她贪婪地看着那张脸,细细地描摹着上边的每一寸线条。商陆没有半点的变化,他还是同那时一样。
“你长大了。”对方柔声说道。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年,但再见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一段难挨的岁月。商遥没有说自己找了他多久,也没有说在他死后发生了什么。商陆也没有问。
他们就这样两相静望着,像是要把那些年的目光都补回来似的。
还没等商遥开口,商陆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问过了,孟婆那有一条红线,若是系上了,下辈子不论怎样都能找到对方。你……”
“我愿意。”商遥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了他的下文。
“但在这之前,你还要同我去找一个人。”
“我们欠他一句告别。”
雁苍剑宗的门上挂着大红的丝绦,被风荡起了一个弧度,不绝地在半空翻滚着。平日里的冷寂气氛都被锣鼓声驱赶了干净,酒香混着草木的香气散了好远。
商遥牵着商陆的手站在厅里,遥遥望着她家猫儿挺拔的背影。
末了,戚临回过头来,眼中有惊愕一闪而过,似是发现了什么。
风柔柔地穿堂而过,他身上的衣袍如火般热烈,商遥张了张嘴,说道:“恭喜。”
下一秒,便乘着风远去了。
人世间的聚散各有定数,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多说,短短两个字足以。
第96章 陆遥(二)
陆谢两家交好多年,若不是生的都是男孩,两家大爷早就把他们撮合到了一起。所幸他们的儿媳妇都是同时怀的孕,两位大爷酒过三巡,四目一对,酒杯一敲,当即就给未出生的孙儿订下了娃娃亲——自然是排除了多是女孩和都是男孩的情况。
两个媳妇言笑晏晏地附和着,儿子们却是头都大了。
在他俩的极力劝说下,娃娃亲这事倒没成,美其名曰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年头也不兴什么包办婚姻的说法,还是以他们长大之后的想法为主。两位爷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得承认自家儿子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只得随他们去了。
连住进医院都是同一天。不过谢家的媳妇提前半天生产,是个女孩儿。
谢先生给女孩取了名,叫谢瑶。
陆家媳妇生了个男孩,叫陆白。
商遥就这样以几个小时的胜利做了商陆的姐姐。
谢瑶和陆白从幼儿园一路同班到了初中,从小就是看着对方的光腚子长大的。每日上学都是一起走,不知道的还都以为他俩是姐弟。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高中,陆白考上了市一中的实验班,谢瑶则是在中考后升入的平行班,两人才总算“分隔两地”。实验班的作息和平行班稍有差距,陆白的老师常常留堂,加上跑上跑下的着实有些不方便,青春期的小孩又格外容易想七想八,两人也各自融入了别的朋友圈里去,少了一点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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