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瘫软在地,定定的望着眼前那汪洋火海,延绵不绝之中响起了义母那一声切齿的嘶喊,“叛徒巫族的叛徒!”
“叛徒!”雪兰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离,那种精疲力竭的无力,好像死过一回似的。脑子里空空的,只剩下义母临死前的嘶喊巫族的叛徒。
叛徒!
到底谁才是叛徒?
雪兰不知道,彼时年幼,哪里知道这么多。能九死一生的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是个女子,没有复国的野心,也没有报仇的咬牙切齿。她想做的,不过是寻到自己的冉恒哥哥,然后白首不相离,永远在一起罢了!
可是现在呢?
什么都成了虚幻,什么都变成了如梦幻泡影,她什么都没了。身子没了,心也没可国没了,家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跌坐在地,痴痴的想着,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好像除了胸腔里这一口气,她什么都没了。如此想来,岂非可悲可叹?寻寻觅觅了十多年,到了最后却还是这样的下场,到底怪怪谁呢?
怪命运弄人,还是怪她生不逢时?
有人从火海里走出来,然后渐行渐近。
雪兰惊恐无措的望着走到跟前的女子,风华依旧,容颜绝世。她居高临下的望着雪兰,眉目间的慈爱像极了当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没变,一直都还是雪兰心中的模样。
“义母?”她干哑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顷刻间泪如雨下。
那女子半俯身捏起雪兰精致的下颚,“兰儿,你怎么哭了呢?母后怎么跟你说的?女子的眼泪是极为珍贵的,能舍得让你流泪而无动于衷的,决计不是你此生的依靠。”
“义母,你还活着?”雪兰痴愣。
女子笑得温柔,“这都是你的幻觉,那年大火谁都没有跑出来。母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母后觉得很失望,对你很失望。”
“义母?”雪兰泪如雨下。
“你愧对母后对你的教诲,愧对提兰皇族,愧对提兰的子民。”女子的眉目逐渐凝霜,“你虽不是母后的孩子,可你是母后的内定儿媳,你为何要这样辜负母后的希望?难道灭族之仇,灭国之恨,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
雪兰拼命摇头,“不不不,义母,雪兰没忘,雪兰抵死不忘。”
“那你为何要放下仇恨,你为何不能为我们报仇雪恨?你忘了当年火烧皇宫是怎样的惨绝人寰吗?你忘记母后临死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吗?勿忘仇恨,一定要报仇!巫族的叛徒,叛徒!”她歇斯底里。
尖锐的嗓音刺痛了雪兰的耳膜,她快速捂住耳朵,身子抖如筛糠,已然崩溃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叛徒,我什么都不知道。”雪兰嘶喊着,“义母,你别逼我,你别逼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忘记仇恨,可我不能报仇,我什么都做不了!义母义母”
低冷的轻哼,伴随着悉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你忘了,你都忘了。你忘了提兰是如何灭国灭族的,你忘了那些贪婪的面孔,是怎样用铁骑践踏自己的国土,屠杀提兰的子民。雪兰,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让我很失望,失望透顶!”
“不!”雪兰歇斯底里,“义母!义母!”
女人逐渐走回火海,“若你还记得母后,就去找出巫族的叛徒,还有把蝴蝶蛊夺回来。”
音落瞬间,大火骤然吞没了一切,雪兰青筋凸起,只嘶喊了一声,便无力的倒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子里浑浊一片,过往的记忆如同洪水般不断地侵蚀着属于她的清醒和理智。
那些记忆,是她生命里最惊惧的存在。
人在恐惧面前,内心的脆弱会无所遁形。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以为一切都可以过去。事实证明,只有她一个人在自欺欺人,只有她自己沉静在天下太平的虚幻里,继续做着不会清醒的迷梦。
于是当美梦被人突然撕裂,露出令人惊惧的血盆大口之时,所有的信念都会崩塌。大厦倾覆,再无完卵。她的脑子里唯有两件事:叛徒和蝴蝶蛊。
叛徒当死,蝴蝶蛊可生。
这生与死,还真的是永远纠缠不清,一念生一念死。
雪兰被人找到的时候,她躺在林子里一动不动,神情呆滞得好像灵魂都被人抽走了。卿若急忙教人抬着雪兰回了禅房。卿若觉得万幸,好在雪兰还活着,身上的衣衫也都是完整的,除了露在外头的肌肤有些皮破出血,倒也没别的伤处。
还好,还好!
“夫人怎么跑到后山去了,让奴婢好找。好在夫人并无大碍,否则千岁爷怪罪下来,奴婢只怕性命难保。”卿若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雪兰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后山,然后以这种状态转回。可现在她也不好多问,毕竟雪兰是夫人,卿若不过是个奴婢。
方丈在旁打着佛偈,道一句,“阿弥陀佛,好在施主无大碍。老衲不知是千岁夫人驾到,实在是照顾不周,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雪兰幽幽的缓过劲儿来,“我没什么事,都出去吧!”
一干人等也不敢多留,毕竟这千岁府出来的,可不似寻常的官宦人家,闹不好是要死人的。卿若小心的为雪兰涂抹伤口,也不敢吭声。
“卿若,你在东厂多久了?”雪兰问,作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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