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捋须而笑,道:“当然作数。有恩必偿,此乃老夫生平恪守之则。王大人放心,待四贵之事全然平息了,老夫一定向大王进言,务必为王大人取得高官厚禄。”
王稽连忙拱手一拜,道:“下官先谢过应侯嘞!”
张禄笑着道:“王大人如此客气,可就是见外了!”
王稽喜不自胜,突然打趣似的道:“应侯方才讲‘有恩必偿’,似乎只讲了一半。下官记得郑安平有言,应侯为人‘有恩必偿,睚眦必报’,可见应侯不仅念恩,更念仇啊!”
张禄哈哈一笑,道:“老夫旧日的确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现在年纪大了,遇到的人、经历的事也多了,心思遂有了变化,一些小仇小恨已懒得去计较,只有深仇大恨绝不能忘。”
王稽道:“应侯襟怀宽宏,乃君子风范哉!”
张禄谦笑道:“王大人过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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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和婷婷回到家中,换了便服,立刻前往魏冉的府邸。
魏冉夫妇亲自至门口相迎,两人喜笑颜开,与往日无异,热情的将白起夫妇邀入府内。
“我料着你们今天要来,早就吩咐厨房备下好酒好菜啦!”魏冉笑呵呵的道,“小仙女,待会儿有你喜爱吃的竹荪雪鸡汤、炙牛舌、瑶柱炖蹄筋哟!”
婷婷确实喜欢这几道菜品,但她此刻忧思萦怀、食欲全无,纵然面前摆满了天下最美味的珍馐佳肴,她也提不起丝毫兴致。
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魏冉夫妇和白起夫妇先在大厅里用茶。
大凤飞到魏冉面前的漆案上,叽叽喳喳的撒娇卖乖,黄瑥拿了一块糕饼喂它。
魏冉向白起夫妇道:“白起,小仙女,你们今天陛见时没多说什么吧?”
白起微拢着剑眉,答道:“我们进宫前收到穰侯的书信,知晓了穰侯的心意,后来在大殿上,大王也以言辞暗示我们勿议此事,我们当时就没说,打算散朝后来寻穰侯相商。”
魏冉笑道:“幸亏你们没说这件事,不然还真不好收拾了!”
婷婷低声道:“可是我们很想为穰侯请愿。我们希望大王可以开恩,准许穰侯和家眷们留在咸阳。”
魏冉笑道:“古往今来,凡牵连谋反者,重则杀头诛族,轻则抄家流放,如我这般能富贵体面收场的,实属稀罕。大王对我已是十分宽仁,我们不能再得寸进尺啦!”语气悠闲潇洒,甚显宏放豁达。
婷婷道:“穰侯素来忠心,岂是谋反之徒?此次被公子芾和公子悝牵扯上,真真是冤枉!”
魏冉喟叹道:“谋反案往往是牵三扯四、株连广泛的。何况公子芾、公子悝、我、太后、新城君,原就是亲戚,血缘相关、利益相结,公子芾、公子悝谋反,我即便未曾共谋,却也是无法完全撇清干系啊。大王精通帝王之道,行事果敢,但也终究顾念着我的功绩和品德,因此虽降惩罚,却未施重手。眼下这个结果,大王安心,我余生安闲,算是两全其美了。”
白起道:“国君消灭反叛者,一贯力求斩草除根,为此甚至不惜冤杀无辜。相较之下,大王此次的处置之法洵是仁义了。”
魏冉笑道:“是也。”
婷婷道:“既然大王已经罢免了穰侯的相国之职,又为何非得要让穰侯去遥远的陶郡定居呢?”
魏冉捋一捋胡须,坦言道:“我虽失了官职,但声望犹在,朝中大半的官员又都是我的友人,一旦连伙结党,那可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大王令我出关,远离国都,一则是消除他的顾虑,二则是让我避嫌,也属合情合理。”
婷婷听了魏冉的解释,恍然大悟。可她心底仍是惋伤,亦感到一种深刻的、莫大的无奈,不禁垂下双眸,眼中泪光流转。
白起搂住婷婷玉肩,小声安慰。
魏冉心头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忙笑着道:“哎呀!小仙女别难过!陶郡虽远,却是个气候宜人、物产富饶的好地方,我和阿瑥在那儿养老,定能延年益寿哩!”
黄瑥也笑盈盈的道:“侯爷说的正是!小仙女,我的孩儿魏宏一直以来都是在陶郡任职,常年与我们聚少离多,而今我们举家迁去陶郡,恰是与宏儿一家子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啊!”
婷婷觉着魏冉夫妇言之有理,心中愁绪略微消减了几分。
白起轻抚婷婷的肩膀,依然在温柔慰藉,道:“婷婷,我们以后得了空,可以去陶郡看望穰侯,平日里也能与穰侯写信。”
婷婷默默的点首。
魏冉笑道:“是呀,我们要经常写写信、捎捎货物。陶郡那儿好东西可多了,我会替你们挑些好吃的、好玩的,派人送来咸阳。”又道:“另外,我给你们在陶郡选些好的房舍和田园,将来你们若厌弃了兵事,要解甲归田,正可以过来住现成的。”
白起辞谢道:“穰侯不用为属下夫妻这般费心,属下夫妻承担不起。”
婷婷也说道:“穰侯关照了我们夫妻多年,我们夫妻尚未及还恩,怎还能继续劳烦穰侯?”
魏冉哈哈笑道:“我在秦国位极人臣、安安稳稳的风光了数十年,其实也是托赖于你们的战功,因此真要细论还恩的话,你们早就还清了,只怕我还倒欠了你们一些恩惠哪!”
婷婷急忙道:“穰侯这样说,可要折煞老白和妾身了!”
黄瑥笑道:“我们两家亲友厚谊,互相支持帮助原是应该的,也不必计算谁的恩多、谁的恩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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