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眼睛里已有泪光打转,颔首道:“寡人明白胜叔父的心意。”
君臣商议完毕,赵胜回平原君府收拾行装。赵胜特地将虞信也请至府里,叮嘱道:“虞相国,大王为人最重情义,本公子始终担心他会因顾念亲情而冲动行事。那魏齐虽是个麻烦的人,但他的性命关乎赵、魏两国的同盟之约,赵国不能失掉魏国这一盟友,所以虞相国务必设法保全魏齐,即便魏齐真的非死不可,也必须将他的死因转嫁到别国头上,绝不能让我们赵国任咎。”
虞信亦是聪明人,点首应允道:“虞某定当尽力而为。”
之后,赵胜又到客房嘱咐魏齐:“本公子不在邯郸期间,你若遇着难处,便去找相国虞信,他会助你。”
魏齐涕泪阑干的道:“秦贼之邀,不怀好意,想来是因在下而起。平原君非但不怪罪在下,反而为在下安排得如此周全,这份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赵胜朗声笑道:“都是一家亲戚,休说这些见外之言,况且秦王邀请本公子去咸阳,也未必就是为了你的事。”
翌日天明,赵胜穿戴整齐,登上马车,正欲启程。
忽然前方一骑飞速奔至,在平原君府门前停下,策马之人是一位青年男子,朗目疏眉、面容俊美、身材颀长、英气勃勃,不是赵括是谁?
“平原君,下官随您一道去咸阳!”赵括语声嘹亮的道。
赵胜脑中念头一转,忖度道:“阿括和武安君夫人情谊笃深,而武安君夫人不仅是武安君白起的至爱,似乎连秦王嬴稷也对她格外关怀。有阿括陪着我,或许我此趟咸阳之行真能便利一些。”于是掀开车帘,冲赵括笑道:“阿括,你能随本公子同去咸阳,自然是好的。只是马服君同意了么?你不是偷跑出来的吧?”
赵括粲然回答:“下官说要护卫平原君,父亲没有异议。”
赵胜点头道:“善。”
赵括潇洒的提拉缰绳,让自己的坐骑与赵胜所在的车厢并排。
*
赵胜的车马队西行十余日,到达咸阳东城门外的驿馆,人员与马匹稍作休憩,准备一个时辰之后再进城。
然而刚过了半个时辰,东城门内“隆隆”驶出一辆驷马大车,马车后面跟着一队披坚执锐的武士,约有一百人,一径来到驿馆外。
那驷马大车稳稳当当的停下,一名身披锦缎华袍、头顶金冠的长者风度翩翩走下车厢。
赵国众人心生警惕,立时都凑近着站在一起,赵括贴身护卫平原君赵胜。
那华袍长者走近几步,一双昏浊的眼睛在赵国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朝赵胜彬彬有礼的一笑,问道:“阁下可是平原君?”
赵胜道:“正是在下。尊驾是……”
那长者躬身作了个揖,道:“老夫秦相张禄,见过平原君。”
赵胜连忙作揖回礼,谦逊的道:“不敢不敢,当由晚辈向应侯请安才是!”他知晓张禄是个多智狡狯、计诈百出的人物,因而他言辞举止之间虽与张禄和气客套,心弦却紧紧的绷着,万分戒备。
张禄站直身板,笑容可掬的道:“我们秦王听闻平原君已抵驿馆,特令老夫前来迎迓。还请平原君勿嫌老夫的马车简陋,屈尊登车。”
赵胜打量一眼张禄的马车,暗暗道:“这驷马大车车厢宽敞、装饰华丽,拉车的骏马雄健非常,哪里简陋了?张禄说那样的话,乍一听是自谦,实地里却是在向本公子炫耀哩!”他蓦然想起穰侯魏冉,心下又忍不住感叹:“唉,穰侯雄才大略、博雅卓特,怎就输给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卑鄙小人!秦王也是个没眼力的!”
关于秦王嬴稷驱逐四贵一事,世人不知个中细节,只道是嬴稷听信了张禄谗言而为之,赵胜与魏冉朋友一场,自然替魏冉愤愤不平。况且当年魏冉一心伐齐,赵国因此获益良多,但阏与之战后,张禄渐渐得势,秦国施行“远交近攻”之策,对三晋威胁极大。是故,于私于公,赵胜都非常厌恶张禄。
张禄见赵胜沉默不语,便以诙谐的口吻道:“平原君果真是嫌老夫的马车简陋啊!”
赵胜恍然醒神,忙笑着拱手道:“应侯此言折煞晚辈也!晚辈能乘坐应侯的马车,真真是平生大幸!”
张禄笑了一笑,抬右手指向马车,道:“请。”
赵胜斯斯文文的作揖道谢,随后昂首挺胸,雍容都雅的向驷马大车走去。
赵括和十五名侍卫紧跟着赵胜,后头还有两辆装满礼物的货车。
不料张禄挥一挥手,那一百名秦国武士立即将赵括等人包围住。
赵括一怔,问道:“应侯这是何意?”前方的赵胜见此动静,亦是不自禁的停足回首。
张禄双手笼在袖中,嘴角上扬,笑眯眯的对赵括等人说道:“秦王今日午时在王宫设宴,只邀请平原君一人赴宴,余人不得进入咸阳城。诸位就在这边的驿馆等候吧。”
赵括登感惶急:“秦王君臣故意这般布局,显是要弄鬼!兴许他们已知晓平原君收容了魏齐,所以要为难平原君!”他虽有疑端,却也须顾及身份与场合,不可立即说破,思量片刻,凛然而不失礼貌的抱拳一揖,道:“晚辈赵括,奉赵王之命护卫平原君安全,不敢懈怠渎职。请应侯通融,允许晚辈陪同平原君。”
张禄捋须笑道:“原来是赵都尉,少年英雄,青年才俊,老夫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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