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段时日里,邯郸的气候乍凉乍热、反复无常,引发了马服君赵奢的旧症。赵王特许赵奢在家将养,并遣御医为其诊治。赵奢每天服食汤药,效验却不甚如意,犹然胸闷咳喘,君上、同僚、家人俱是忧心。
这天晚间,平阳君赵豹来到马服君府探望赵奢。赵奢才由夫人郑氏、长子赵括侍候着喝下一碗药,躺在床上欠了欠身,道:“病中之人,有失礼数,请平阳君见谅。”
赵豹拱手笑道:“马服君言重也,你我之间本无需拘礼。”
赵括在赵奢床边摆了一张茵褥,微笑着向赵豹道:“平阳君请坐。”
赵豹坐到茵褥上,关切询问赵奢的病情。
赵奢捂着嘴闷咳一声,随后摇手道:“我的病不打紧。我今日听说我军得胜归来了,但我不晓战果详情,恳请平阳君相告。”
赵括皱眉道:“父亲,您现下还是专心调养身体要紧,暂且勿为国务费神了。”
赵奢严厉的道:“你这小子忒也蝎蝎螫螫!为父既为赵国之臣,岂能不时刻牵记赵国之务!”
赵括性子平和开朗,当然不会因父亲的斥责而生愠,更不会与父亲顶嘴,遂收声不语,垂手侍立一旁。赵奢的夫人郑氏也不开口说话。
倒是赵豹笑呵呵的劝赵奢:“阿括说得对啊,马服君应当好生静养,莫为其他事情操心了。”
赵奢肃然道:“若不细知赵燕战果,我断然不能安心养病!”
赵豹忙陪笑道:“哎呀,马服君切勿急躁,我告诉你便是了。此次田单率领我军攻打燕国,共夺取了三座城邑。”
“什么!仅打下三座城邑!”赵奢大吃一惊,如果不是赵括反应快、伸手按住了他,他简直要从床上跳起来!
赵括一行扶着父亲,一行对赵豹说道:“当初我们赵国为了请安平君来带兵,可是足足割让给齐国三座大城、并四十八座乡邑,如今安平君只为赵国夺取了燕国三城,这对赵国而言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赵豹稍稍低头,脸上也显现出一丝不悦的表情,叹道:“事已至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去问齐国索回几座城邑吗?即便我们去索要,人家也是不肯退还的。这次我军取得的三座城邑中,好歹有一座中阳城,算是名城。”
赵奢道:“中阳城不过三百方丈,仅是中等城邑,哪比得上我们割给齐国的济东三城!”摇头苦叹片时,又问:“我军伤亡几何?”
赵豹犹豫了一下,终究如实回答道:“伤亡八万。”
赵奢登时面皮涨紫,右手握拳,“砰”的在床上一捶,震得一张床“吱吱”微摇,道:“我军鏖战半载,人命、粮草皆大损,仅取区区三城,不抵济东之失!此战果真是赵燕俱伤,齐国独肥!哀哉!愤哉!”语毕,胸腔喉头气息一阵乱蹿,捂着嘴剧烈咳嗽。
郑氏急忙端来一杯温水,赵括接了,小心服侍赵奢饮下。
赵奢喝了水,嗽意略是缓和,仰面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泪盈双目,道:“怪我,怪我啊!当初我也是像现在这般抱病,无法挂帅出征!否则我们赵国何至于割让土地!何至于由那齐国人消耗我军军力!”
赵括暗暗咬牙,心道:“早知如此,我那时便该向大王请缨,纵然父亲阻止,我也要坚持!”这句话,他此刻自不敢说与赵奢听,他生怕赵奢又动气伤身。
平阳君赵豹好言好语的劝慰赵奢,到了戌时,作辞回府。
次日,平原君赵胜进宫,单独觐见赵王,说道:“大王,我们赵国正值用人之际,相国之位不能长期空缺。”
赵王赵丹微笑道:“巧了,寡人也正想找胜叔父商议此事。”
赵胜问道:“大王是否已拟定了合适的人选?”
赵丹点一点头,道:“本来寡人是最中意虞卿家的,可惜他一再推辞,寡人也不宜多加勉强。寡人遂思量着,不如就由胜叔父来出任相国,凭胜叔父的才智与声望,足以担当此职,朝廷中的卿大夫们也必不会持有异议。”
赵胜笑着拱手一揖,道:“微臣多谢大王垂青。然而微臣却想向大王另外举荐一人,微臣以为,那人比微臣更能胜任相国之职。”
赵丹纳罕道:“哦?何人如此了得?”
赵胜答道:“安平君,田单。”
赵丹眉心一拢,右手托腮,凝神思索,说道:“田单那厮阴险诡诈,论人品,寡人并不待见那样的人。但他当年力挽狂澜、驱逐燕军、复兴齐国,立下这等不世之功,也证明他是一个文经武纬的奇才,若能诚心投效寡人,寡人也乐意录用。”
赵胜笑道:“大王所言甚是。”
赵丹沉吟须臾,摇一摇头,道:“仍是不妥。那田单是齐国的相国,如何再任赵国相国?若他想要一人身配两国相印,兼任齐相与赵相,以他的人品,寡人信任不过。”
赵胜道:“大王倒无需为此事担忧。倘使大王愿意聘召田单为赵相,田单必定辞去齐相之职,全心全意效忠大王。”
赵丹眼睛一亮:“当真么?他身为齐人,又在齐国当了十五年的相国,权倾朝野,竟肯舍弃一手经营的荣华权势?”
赵胜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其实田单也是遇到难处了。那新齐王田健年纪尚轻,齐太后便学那秦国的宣太后,以扶助弱子之由频繁干政,明里暗里对田单时时提防、处处掣肘,田单在齐国的境遇已是大不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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