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赵胜道:“列国不信赵国反秦也罢,计较其他恩怨得失也罢,总而言之,他们眼下是绝不肯与赵国联合的。我们固然可以派遣使臣去游说疏通,但这无疑是极其费时之务,也许我们尚未取得结果,国中、军中已然绝粮。”
平阳君赵豹叹息道:“其实就算全国忍饥挨饿、勉强撑到戌月,情形也不会有多大改善。这两年大军在上党作战,本土务农人口匮缺,气候又差,极不利于稼穑。今年秋收的收成必定殊为有限,多半比去年更少,无法供给大军累月消耗。”
赵丹俯瞰着蔺相如道:“蔺卿家可明白了吗?眼前赵国只有两条路,不是降,就是攻!廉颇所谓的以守为战,并非寡人执意不许,而是情势不容!”
蔺相如垂首,眉头紧皱、默不作声。他足智多谋,自然不是不明情势的,但他反复掂掇,实在不赞成赵军冒险出击。
而此时的赵国君臣,包括远在上党的廉颇,亦无一人愿意向秦国低头服软、奉还上党。
赵国君臣一贯抱持着一股傲气,他们认为赵国是华夏的大国、强国,虽国力不及秦国,但秦国是天下第一,赵国则是天下第二,两国无悬殊差距,因此赵国绝不可任由秦国欺凌,必要之时,赵国纵仅凭一国独力,亦不惧与秦国恶战!尤其在阏与大捷后,赵国君臣的这股傲气变得极为强烈、极为坚定!
只听赵丹敞声道:“寡人将再令廉颇出击,速战速决,驱逐秦贼!若廉颇复拒,寡人必依律惩办!众卿家可有异议?”
大殿上的赵国群臣俱礼揖附议,唯蔺相如摇头吁嗟,赵丹也不在乎他一人之见。
平阳君赵豹道:“大王,廉颇屡次抗旨不攻,兴许是顾及军力,微臣提议,此次向长平多增兵马,一则加强军力,二则激励廉颇与将士的斗志。”
赵丹颔首道:“豹叔父言之有理。”旋即又拢眉:“可是自开战以来,寡人前后已往上党调拨了近三十万兵马,其中还包含从邯郸军营里抽调的锐卒。目今邯郸总得留有守军,北方、东方也需军队防备匈奴和燕国,寡人手中可调度的兵马并不充裕啊。”
平原君赵胜和相国田单迅快计算了一番,赵胜道:“大王,据臣等估算,我们还能往长平增派十五万甲士。”
田单道:“大王,目下长平秦军约有三十万,我军也有三十万,加上增派的十五万,我军总数便有四十五万,已可在兵力上占优。”
赵丹沉忖片刻,点一点头,道:“那就增兵十五万。胜叔父,田卿家,你们二位尽快集结这十五万甲士,寡人先派信使去长平通告廉颇,让他及早做好部署。”
田单、赵胜应诺。
廷议完毕,郑朱留下来,向赵丹深深一揖,道:“微臣有一桩机密事,大王容禀。”
赵丹招招手,示意郑朱上前,道:“郑卿家说来听听。”
郑朱压低嗓音,说道:“大王,微臣在咸阳时探听到秦国臣僚的一些言论,说是大王您用人不善,放着帅才马服君不用,偏让浪得虚名的廉颇挂帅,‘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以致今日困局。”
赵丹耳闻此言,心弦剧烈一颤,两眼迸射出奇异的亮光。
郑朱又道:“但微臣也想,这或许是秦人狂言妄议大王,所以微臣方才并不敢当众说出。”
赵丹苦笑着吐了口闷气,沉声道:“秦人之言未尝没有道理,括兄一直是寡人心目中赵国最杰出的帅才。”
郑朱道:“微臣也一向钦佩马服君之才。不只是微臣,朝中诸位大人、军中将士,无人不称赞马服君智勇双全,就连齐、鲁等国的一些兵法家,也都说马服君是稀世良才。”
赵丹双手渐渐握成拳头,突然“砰”的捶在案上,喝道:“倘若廉颇今次又抗旨,寡人一定让括兄前去换了他!”
信使骑快马奔赴长平。
这段时日里,赵国民间流传开一句话:“廉颇恇怯无能,当由马服君赵括挂帅驱除秦贼,扬我赵国之威!”
马服君赵括乃王室宗亲、将门英杰,年少扬名、才德兼备、屡建战功,素日深受赵国百姓拥戴。而廉颇久战无果,又使赵国国内食粮短缺,百姓难免怨尤之。是故,百姓听到这句流言,无不认同支持,纷纷加以呼吁响应。
流言很快传入王宫中。这天恰巧赵王赵丹邀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马服君赵括一起饮宴。赵丹勾着赵括的肩膀,又笑又叹的道:“寡人悔哉!悔哉!寡人早该委任括兄你挂帅!那廉颇先是战败,后又龟缩,丧师辱国、虚耗粮草,致使赵国疲敝,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括谦和的笑道:“大王,秦军骁悍,我军曾在玉溪河谷与老马岭连番受挫,既有前车之鉴,廉将军事后谨慎用兵,也是合情合理的。”
赵丹道:“再如何谨慎用兵,也不能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龟缩不出啊!呿,寡人现在益发觉着,廉颇那厮就是被秦贼吓破了胆,没勇气出击拼斗了!”他伸直脖子灌下一爵酒,冷笑道:“若廉颇是畏惧杀星白起,倒还罢了,可秦贼的主帅仅是王龁而已啊!廉颇身为赵国上将,居然害怕区区王龁,真是丢尽了赵国的颜面!”
赵括连忙劝道:“大王这话说得重了,廉将军不是胆小之人。”
赵丹嗤笑道:“嘿嘿,括兄之言也没错,廉颇只是对着敌军胆小罢了,他对着寡人可是胆大妄为得很啊!他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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