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仍旧派遣兵团向秦军施袭,秦军仍旧有条不紊的应战,不知不觉,又过去了数个时辰。
朱呈自前方回来汇报,说的依然是杀死多少敌兵、敌军阵脚不乱、王龁继续西撤。
赵括英俊的脸庞上泛着淡淡的愁容,道:“我还盘算着能在丹水东了结了王龁,现下看来却是要事与愿违了。”
一旁的贾亶笑着劝慰道:“大哥,我们本就要去丹水西边打一场大战的,杀王龁乃是迟早之事,无需急于一时。”
赵括叹道:“倘使王龁毕命于此,我们之后在丹水西的战斗定将容易许多。”
季攸逗笑道:“或许是老天爷可怜王龁,所以姑且让他这秦军主帅多威风两天!”
朱呈道:“即使王龁回到丹水西领导秦贼大军,我们也不用怵的。自大哥挂帅以来,秦贼两战皆负,王龁根本不是大哥的对手,秦贼也不再是我军的对手!”
赵括道:“秦军善战,绝非孱弱师旅,我等万勿小觑之。”说着不由得笑了一声,面带惭色的道:“唉,我既明白这一道理,为何偏又这般急于求成呢?我一心想着要在丹水东击杀王龁,岂不也是小觑了王龁与秦军?”
朱呈、贾亶、季攸都笑道:“大哥放宽心!王龁死期、秦贼溃期,皆不远矣!”
赵括微笑不语。
黄昏,王龁率领的秦军渡过丹水,回到西岸。
隔不多时,赵军也走出了官道、接近丹水,军队很快由收缩的窄阵复原为宽阵,在岸滩密密层层的整齐铺展,一眼望不到边际。
赵括、朱呈两人策马驰上一处山坡,举目眺望丹水对岸的秦军阵地。只见王龁所率的军团在前方远处停住,百面黑色旌旗沐浴着夕阳余辉、猎猎飘扬,宛若翻滚的乌云。赵括遂下令,全军预备渡水。
便在这时候,一名探马上坡来禀报:“马服君,有八个自称是长平山民的人请求一见。”
朱呈狐疑的撇了撇嘴,道:“长平战事已历经两年,这里的居民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这会子怎突然冒出八个山民来了?忒也古怪!”
赵括对那探马道:“带他们过来。”
朱呈慌道:“大哥,这八个山民来历可疑,兴许是秦贼派来的刺客,企图对大哥不利!大哥勿要接见他们!”
赵括泰然而笑:“凭我的武艺,八个刺客其奈我何?”
探马把八人领到赵括马前。那八人皆是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穿着破旧单衣、赤着脚,脸上、身上满是汗渍尘垢。
赵括生性善良,一瞧这八人形容凄苦,心下顿生怜悯之意,吩咐探马道:“从我的口粮中取一斗粟子赠给他们。”
那八人立即跪倒磕头,其中一人道:“将军!小的们特意来此见您,不是为了乞讨食物!小的们是来提醒将军,勿渡丹水!”
赵括耳闻此言,一瞬竟是愣住了。
八个乞丐一般的贫民,陡然来到军中、反对主帅的计划,这着实令赵括震惊。
朱呈又好气又好笑,大声喝问道:“你们几个算什么人物?居然敢指导赵军主帅如何打仗?”
那山民道:“小的们只是山野猎户,自知浅薄,不敢指导将军!但小的们少年时当过兵,所属的军队打过败仗,因而小的们知道败阵溃逃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小的们见到秦军败退,他们的阵型齐整如常,绝不是丢盔弃甲的逃兵情状!是故小的们猜测秦军这是佯败,他们必在丹水西岸设下了陷阱,要加害你们赵军啊!将军切莫中计!”
赵括听完这番话,神思已然宁定,微微一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当年投效的军队是哪一国的?”
八人答道:“小的们是韩国人,当年在韩军中效力。”
赵括点头道:“这就是了,韩军溃败,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属寻常事也。然秦军不同,秦军乃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军纪极严,纵然败阵撤军,也会遵循秩序、维持阵型,以确保军心与战力不致骤然消散。我曾在阏与和金门镇两次击退秦军,亲眼见识过他们撤退的情景,便是如此严整。若他们也像韩军一样丢盔弃甲、仓皇逃散,那就不是秦军了。你们仅凭这一个所谓的异状,就认定秦军有诈,未免过于武断。你们还有其他凭据吗?如果没了,那便不能使我信服。”
八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片晌过去,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呈不耐烦的冲八人甩手道:“你们赶紧拿着粟子走吧!区区小卒,怎懂兵略,休再妄言!”
这八人自无才华与赵括研讨兵略,却又很不甘心,便一齐磕头谏阻道:“恳请将军珍惜士卒性命,勿渡丹水,勿中敌计!”
赵括温和的眼神中蓦然透出凛冽凶锐的光芒,厉声道:“大敌当前,兵事艰辛,我当然深知个中凶险,但大丈夫为国征战,又岂能贪生怕死、知险而退!”顿了一顿,表情愈加冷峻几分,道:“我军军纪,行伍中不可有畏敌怯战之言论,违者杀无赦。你们不是我军士卒,我且不予追究,现令你们速速离开!倘若你们执意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莫怪我以军法裁处!”
谁料那八人坚毅异常,依旧苦苦央求赵括,哭哭嚷嚷动静甚大。
赵括十六岁成名,那年在麦丘助父亲赵奢夺城,原是利用了“人心”,他一贯非常了解“人心”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此时此刻,八名山民喋喋不休的唠叨“勿渡丹水、勿中敌计”,这言论一旦在兵队中蔓延开来,势必动摇军心、减损将士的勇气与斗志,那情形当真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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